霍上将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抛了过来,哪怕是纪鹤这样感受不到信息素威压的Beta,都不免被问得心神恍惚。
军靴踩在地摊上,发出几声空洞的闷响。
纪鹤深吸一口气,顶着极大的压力,开口道:“上将凭什么觉得自己所想,就一定是上校所想呢?”
“您是他的长辈,是教养他的人,但您无法代替他的意志、左右他的人生!”
闻言,霍英展带着怒气压低了声音,长哼一声,继续说道:“那你呢?”
“你在这里又算什么?”
“还是你真的觉得我会让一个在易感期爬床的Beta进霍家的门?”
爬床这样的指控实在太过严厉,纪鹤咬着牙,目光直视霍英展,说道:“就算我什么都不是,您也应该对我有基本的尊重。”
霍英展是谁,联邦理事长看到他都得敬人三分,还没有人敢来置喙他是否有基本的尊重。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Beta!
“你明知道他有信息素紊乱症,却要在Alpha的易感期蓄意勾引,又利用他心软让人对你负责。”
“联邦军部怎么会养出你这样不知廉耻的货色!”
“我已经给了你机会,你可以平平安安地离开二号星,看来你还想要更多是吗?”
纪鹤站在昏暗的阴影之中,面对这样的指控,他的脊背仍旧是挺直的。
他只是喜欢他,并没有伤害任何人,更没有想要从霍郁柏身上获得什么。
从前是,现在也是。
可霍上将不相信自己,已将他定了罪,想让人滚的越远越好,纪鹤不接受、也更不会妥协。
“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能留在上校身边。”
这条路纪鹤走了很久很久,才能来到霍郁柏的身边。
盏盏鬼火,无数疑目,抱着一腔孤勇前进,这样的他从没有想过会被人质疑真心。
“上将,我对上校是真心的。即便您不喜欢我、不认可我,我都不会离开上校。”
霍英展看着对方倔强的眼神,只觉得像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除了黏牙以外,没有任何益处。
明明长着不一样的脸庞,但他好像通过那道相似的目光,看见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他非常讨厌的Beta。
“真心?”
霍上将不禁哼笑出声,作为奉行传统的Alpha大家长,他只相信血脉相承的本能与触及核心的利益。
爱情不过是在荷尔蒙和信息素下催化之下的产物,是最无用的东西。
“难道就因为你的真心,他就要放弃祖辈父辈对他几十年的栽培?他就要放弃能祝他一臂之力的联姻?”
“纪上士所谓的喜欢和真心,值得霍家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霍上将越说越愤怒,心中对Beta的嫌恶与厌弃排山倒海地涌了出来来,字里行间都带着一股极大的敌意。
“你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到他,用廉价的身体去抚慰Alpha吗?”
突然遭受到羞辱的纪鹤,猛的一抬头,咬着牙后退了半步。
“他现在有信息素紊乱症,或许你的存在会有点用,但你不要忘了,总有一天他的病会彻底治愈。”
“到时候,你觉得他会选一个条件相当的Omega,还是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继续和自己的Beta下属不清不楚。”
“我之前只是觉得你心思不正,没想到你连自知之明都没有。”
纪鹤鼻子一酸,平复好情绪,冷静地问道:“上将说的这些话,您有对上校说过吗?”
霍上将没有回答,面上表情有点像被噎到,咬着牙说道:“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您那么想让我离开,无非是想让上校按照你所安排的道路前进,成为一名军人也好、联姻也罢,您有问过他想要什么?”
人世间的路,有千万条。
纪鹤记得很清楚,那时候的少年并不想走父辈为自己安排好的阳关道。
只是巨大的变故盖住了Alpha的声音,他成为了和他父亲一样的人,甚至在婚姻上重复着类似的命运。
如果当年霍少将没有离开军部,或许霍郁柏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霍上将,您真的觉得自己可以操纵一个人的心吗?”
霍郁柏是人,不是提线木偶。
“纪鹤,你不够资格和我说这样的话。”
“无论你怎么巧言令色,我都不会让你继续和郁柏在一起的。”
“你不要以为他能护住你的,联邦军部范围之内,还没有到霍郁柏的时代。”
如果说之前的那些话,不过是贬低、羞辱,那么这一句则是实打实的威胁。
纪鹤眸光一闪,显然没想到对方如此明目张胆地以权谋私。
“上将,您这样的行为很卑鄙。”
“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上,恐怕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纪鹤咬住下嘴唇,忍着喉头的酸涩,冷冷出声道:“我不会的。”
“上校也不会。”
霍英展转过身去,嗤笑道:“你难道觉得他会为了你违抗我的命令、见罪于自己的家族?”
“还是他说过爱你或者要娶你。”
霍上将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转过身来,如愿看见清瘦如竹的Beta晃了一下,随即了然一笑。
Alpha抓住那人眼神里一闪而过的不安,毫不留情地说道:“看来是没有。”
霍英展低沉阴冷的嗓音像吐着信子的毒蛇,那声音不断蠕动钻进纪鹤的耳腔,在Beta的心脏上狠狠咬了一口。
纪鹤往后退了半步,说道:“上将总喜欢这样揣测别人吗?”
“兵不厌诈。”
霍上将的心情由阴转晴,语气冷冽地开口道:“我会让你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希望到时候纪上士能不再嘴硬。”
纪鹤离开时,脚步虚浮,感觉背上冒了一层汗。
明明身体已经困倦,但却怎么也睡不着。
霍郁柏的确没说过喜欢自己,更不要提爱。
纪鹤拉了拉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仿佛这样能够多一点安全感。
他仰面躺着,摇了摇头,想让自己不要再去想了。
可霍上将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特别清楚,那些直击人心的提问像悬在他项上的一把把利刃,摇摇欲坠、不知何时落下。
“上校他真的喜欢我吗?”
珍珠般的眼白泛上一点血丝,眨眼之间,流出一点雾蒙蒙的水汽。
“别丢下我。”
那不是眼泪,而是心有戚戚。
接连不断的噩梦,让纪鹤惊醒过来,他告诉自己:“没事,只是做梦。”
“没事的。”
小时候每一次伤心,他都会扮演另一个人安慰自己,这是纪鹤难以戒掉的习惯。
梦当然只是梦,但那些令纪鹤感到害怕的事情,曾经不止一次地真实发生过。
被人半路抛弃的恐惧,是他心底挥之不去的阴影,纪鹤自以为将这些噩梦藏得很好,但在一个人的午夜还是会惊醒。
是夜。
雨水落到钢筋泥骨的森林里,黄澄澄的车灯扫过联邦军部总基地的大门。
霍上校抬头望向天空,飘摇的雨珠从青黑色的夜空里漏下来,迟缓而匀速地一滴、两滴。
清剿反动势力的行动,对于霍郁柏来说并不难,只是他比之前更想要速战速决。
银刃机甲变成了杀气腾腾的战神,所到之处,无不俯首称臣。
霍郁柏沉着一张脸坐在机甲的操控室内,突然有一种归心似箭的感觉。
经常同他打配合的Alpha中尉见人杀的这么猛,在我方频道里调笑道:“上校这是怎么了,杀的也太凶了,家里有Omega老婆等你回家抱啊?”
闻言霍郁柏面上一愣,倒也没有否认。
因为他知道,纪鹤一定在等他凯旋。
清剿行动顺利收尾,在宇宙里飘了这么久,有家室的Alpha都唠叨起要早点退伍,打光棍的都想着再打一场。
返回二号星的途中,刚好碰上了一场空中拍卖会,同僚拉霍上校一起参与。
“玩玩嘛。”
霍郁柏其实没有兴趣。
“这些东西也太贵了吧,把我卖了也买不起。”
“切,谁要买你啊?你饭量大还不爱洗澡。”
霍上校看着光脑上快速闪过的拍品,多半是些珠宝、书画、摆件,没什么特别的。
直到一枚钻石胸针映入眼帘。
Alpha的手指停在那枚羽毛形状的胸针上,想起了纪鹤。
对方似乎很喜欢羽毛的元素。
比起耳环,缀满钻石的胸针更适合搭配正装,既低调又勾人。
“墨提斯。”
“上校,我在。”
“帮我查一下纪鹤的生日。”
墨提斯歪着头,用甜美的声音回答道:“抱歉,未查询到。”
“怎么会没有?”
霍上校一边说,一边把那个钻石胸针加入了自己的竞拍列表。
“上校,纪鹤是孤儿,他可能也不太确定自己的生日……”
男人听到这个回答,眉心猛的一蹙,原本随意搭在身体两侧的手臂往前方的台面上一放,手指交叉一握。
“上校?”
“我知道了。”
“没事了,你先退下吧。”
墨提斯的虚拟光影瞬间散去。
霍上校竞拍的那枚钻石胸针,不少人也看中了,价格一路水涨船高。
Alpha同僚凑过来,看了一眼数不清零的价格,感叹道:“上校,你账户里是不是躺着冰冷的好几十亿?”
“能不能给我一点花花?”
霍郁柏转过头,冷漠无情地回答道:“不能。”
最终,羽毛形状的钻石胸针被代号H的线上匿名买家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