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日头正盛,酷暑暴晒着大地。两个人互相依偎在沙发上,闲来无事聊天喝茶,几多惬意。
苏芷衡将左手举至眼前,欣赏着刚戴上的戒指。
“喜欢吗?”
顾瑜瑾将自己的手从她背后绕过去和她的手贴在一起,纤细修长的十指上,分别镶嵌着两颗蓝钻。
纯粹浓郁的蓝色,通透莹润,光线掠过,有从矢车菊蓝到午夜暗蓝的渐变层次,犹如将一片浓缩的极光嵌入戒台。
“当然喜欢,这多好看啊!”
这好看是好看,苏芷衡却越看越心慌,猛地一把推开他的手从他怀抱里挣脱开坐起来,特别严肃一本正经问,
“这贵吗?有没有开发票,给我看看?”把手摊开在顾瑜瑾面前。
顾瑜瑾一愣随即笑着又搂着她,
“不用担心,我攒的老婆本还在,你还怕我没有钱娶你回家吗?”
苏芷衡越听耳朵越红,一紧张还结巴起来,“我…我哪里是…哪是和你说这个,别想转移话题。”
顾瑜瑾随手拿起一颗葡萄堵上她的嘴,
“阿衡,我所有的东西以后都是我们的。你只是提前行使你的权利,不用想别的。”
苏芷衡认真听他说完,刚将葡萄咽下去,顾瑜瑾又想伸手递葡萄,被她快速打断拒绝,
“你先别动,认真听我说。”
顾瑜瑾轻笑也学着她的样子一本正经点头。
“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医学生,如果答辩顺利通过的话。”
“一定会的。”顾瑜瑾忍不住附和
苏芷衡立马叉腰严肃警告,“别打岔。”
“好”
“那我将会成为一名正式的儿童精神科医生。
医生这一行,尤其是从业刚开始,工资普遍不是太高。基本工资加绩效补贴,杂七杂八的加在一起不多,但肯定是够我们俩生活的。”
顾瑜瑾微笑不语,不置可否。
苏芷衡忽的叹气,“唉!可是你的消费水平那么高,我们的生活诧异太大了。凡事讲究个门当户对,我…”
“阿衡,你…你什么意思啊?”顾瑜瑾听她略带伤感的语气,越听越心慌,“怎么别人那,有钱是优势,到我这儿就成劣势了。”
“你先听我说完嘛!
我挣得不多。你的收入、固定资产、期权什么的加起来肯定是我所远不能及的。
两个捆绑在一起生活的人,关系一旦从利益上不再平等,那慢慢的就会转化成其他生活琐事上的不平等,相处久了就会出现各种问题。”
我嘞个天呐,顾瑜瑾越听越心惊,后背冒冷汗,又不敢插嘴。
苏芷衡说的差不多了,瞧着他沉闷不语,询问:“怎么不说话?”
“你不让我说。”
“现在可以说。”
“那你说的平等是什么?只要你说我一定照做。”
“我还没想好,但这个问题是切实存在的。我们可以留作思考,以后再讨论。”
这事算是绕不过去了,但也算是暂时解除了危机,顾瑜瑾松了口气。也冷静下来,思索她话里的意思。
婚姻是两个人格的互相磨合,依赖。
这杆天平上一旦一方迫于现实的压力向另一方倾斜就会造成一方的被压迫。
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走进婚姻意味着放弃现有的自我,容纳并构成另一个自我。
也许一年,十年,二三十年,四五十年……
更多的人在这条路上迷了路失去了原本的自己,成为了一个拥有相同样貌不同灵魂的自我。
这些变化有些是自我可以悦纳的,有些又是自己极为反感的。
杂糅交织着构造着一个新的家庭。
还有很多人意识到新的自我无法获得内在的自我满足,从而勇敢选择中断了这条路。
理解了这一点之后,顾瑜瑾也明白了苏芷衡在担心什么?她的担心是现实生活中极有可能发生的——失去自我。
看顾瑜瑾愁眉不展的样子,苏芷衡也学着他那样将葡萄塞进他嘴里,
“这么认真啊!那有没有想出什么来?”
顾瑜瑾将葡萄扔进食管,语气快速,
“首先,你工作上的事情我不会去主动干预,那是你的为之自豪的事业。我不能,也没有资格去干预。
同样的,我也希望你可以给予我事业上独立自由的空间,这是相互的。
目前来说,我们都做的很好,可以继续保持下去。
第二,你刚才提到的金钱地位上的不平等。我的经济能力确实是优于你,在我看来这只是为我们更好的生活提供的一种物质保障。
以后,这些会成为我们共有的一部分。在我看来,你无需担心也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如果物质不能让生活轻松点的话,那它唯一的意义也就失去了。
当然,如果你还有其他的意见,我们可以再探讨。
第三,我能想到的是消费水平差异。这其实也应该归属于第二点,但我还是想说一下。
在我的概念里,所有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东西都一样,区别只不过是不同东西交换使用量不一样。
我可以用任何我所拥有的金钱量去交换,家人、爱人的在意,欢心……这对于我来说就是值得的,幸福的。”
顾瑜瑾一箩筐倒出许多话,苏芷衡听完半天没回过神,也再次验证了自己所做出的决定,温声询问,“还有吗?”
“暂时没有了。”
“逻辑缜密,思路清晰,够…”苏芷衡表情严肃停顿下来。
顾瑜瑾还是有点慌,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够什么?”
苏芷衡绷不住笑出来,拽他的手坐下来,
“够厉害。很多事情我们都还要时间去适应,现在说这些都只是理论知识,理论成熟了还得靠临床去检验,再推广应用得到真实的反馈。”靠近伸手抱着他,
“可能是对不明的焦虑吧!我很确定你是一个值得相伴一生的爱人。
我更确定我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以此类比,我也希望你可以遵从自己的真实想法,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她有意无意之中,无数次表达过这个观点。之前是为了让他望而却步,现在是为了让他更加明白自己。
顾瑜瑾低声耳语,“我知道,感情从来不是你的首选,很早就知道。你有自己的坚持。我不会想着去限制你,毕竟谁都只有一辈子。”
他很早就知道,她不是独属于他的玫瑰。她是盛开在热浪沙漠的玫瑰,根系不断向下延展探寻着水源,感受着沙体的流动,骄傲着迎接漫天的风沙。
“拉勾”
苏芷衡松开怀抱,在他面前伸出手展开,抬起戴着戒指的手指。
“阿衡,你也很幼稚。”顾瑜瑾边说边顺着她的意思勾住她的手指,两枚深蓝合在一起。
“一百年不许变!”
“一百年不许变!”
你一言我二语的,渐渐忘记了时间。苏芷衡靠着顾瑜瑾肩膀,慢慢讲述着半年里的自己掌握的戏剧治疗知识。
顾瑜瑾耐心听着,拿着指甲钳帮她修理指甲。她平时喜欢用手撑着脸思考问题,指甲长了容易划伤自己。
这半年来,顾瑜瑾会小镇除了看苏老夫妇,还会特意去拜访沈爷爷学习一些比较基础的中医知识。
加之之前零零总总的知识储备,顾瑜瑾已经可以通过把脉确定一些比较基本的经络脉象以及对应的五脏六腑,情志变化。
趁此机会,他悄摸给苏芷衡把了下。
原本细弱、弦紧的脉象转为从容和缓、节律均匀,表示气血渐充、阴阳调和。弦脉转柔。整体气机通畅,涩脉、结代脉减少。
是好转的迹象,稍稍放下心来。她好了许多,不论是从精神面貌上,还是身体情况上都好上许多。
“怎么样!彻底放心了吗?”苏芷衡抬起手反握住他的手,
“我多年不曾号了,你先别动,让我看看你这段时间在干嘛?”
顾瑜瑾配合着把另一只手也伸过去,等着她下判断。
把完之后,苏芷衡蹙眉抬头看他,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涩脉艰涩不畅,忧思过重。弦细脉,脉细如线,兼有弦直之象,肝郁脾虚。你是在烦忧什么?”
我嘞个乖乖,她不是多年不号脉了吗?
不曾想她自小积攒的功力还是在的。沈爷爷说过,苏芷衡要是跟着他学中医天分比沈南晞还要高些。
大意了大意了。有些事情他是故意瞒着苏芷衡的。这下该怎么解释呢?
顾瑜瑾正慌着怎么解释,手机铃声奇迹般地响起。他如同悬溺之人握住救生衣,握着手机弹射起步,心中万分感激。
“徐濛啊!什么事啊!”
声音故意大了些,好让身后的苏芷衡能听见他真的在打电话。
“什么什么事啊?今天是我过生日,前几天不是和你说了吗?敢情你忘了?”
这事顾瑜瑾真的还未记得过。这小子一年过好几次生日,一会是阴历,一会是阳历。这是可以理解的。
还有时候是纪念,纪念第一次打球赢了死党(也是唯一一次),纪念第一次失恋(如果单相思算的话)……
杂七杂八加起来,年年不一样,月月有佳庆。每一次花样还不带重的,绝对够隆重。
顾瑜瑾一时语塞,憋了半天说了句,“要什么礼物?”
徐濛燃点比白磷还低,瞬间就炸了:
“什么?顾瑜瑾,我们俩多年的感情你居然就只是拿冰冷的数字搪塞我吗?我是会伤心的。”
顾瑜瑾无奈,“你发给宇霖,他会安排好的。”
“寒心,真的寒心。”徐濛满脸笑容摇晃着最新入手的游戏柄,绘声绘色述说着他的寒心。
再纠缠下去他又能说出个花来,顾瑜瑾深受其害,当机立断,
“挂了,祝你今年第六?七个生日快乐!”
“不许挂,你必须出来。别以为有了女朋友就可以天天呆在家。再说了,嫂子我们还没有见过呢!你也该带来我们朋友几个一起见见呀!”
顾瑜瑾转头看着皱眉苦想的苏芷衡,现在带她出去转转也好转移她的注意力。
“时间,地点。”
“玫瑰庄园,晚上六点。到了会有人带你过来。千万记得带嫂子哦!”
徐濛挂断手机,侧眼瞥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楼梯间闪过,无奈叹了口气。
在苏芷衡想再次询问他之前,顾瑜瑾很有自知之明的先坦白,
“是公司的事。最近发生了很多事,现在正处上升期,我操心的难免会多一些。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
他一套连招下来,将所有的路都堵上了,苏芷衡哪里能再说什么。
顾瑜瑾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和她商量去生日会的事情,
“徐濛你还记得吗?上次的星空展就是他主导策划的。他今天过生日,你想去吗?”
“是特洒脱不羁那人吗?”苏芷衡隐约记得。
“是他。到场的都是一些朋友,趁着这个机会我也想带你见见他们。”
“好啊!”苏芷衡出乎意料的满口答应下来。
好歹是朋友,总不能太过随便。苏芷衡先是洗个澡和头发,以示尊重。
穿什么衣服成了最大的困扰。最后还是询问了顾瑜瑾的意见。
一条凹口翻领的鹅黄色真丝重绉荷叶袖上衣,搭配一条白色的西装直筒裤。
“郑重又不严肃,挺好。”顾瑜瑾一脸肯定,把选好的衣服递给她。
苏芷衡犹疑着换好,配着穿搭,简单化了个淡妆。
时间来不及做不了发型了,干脆就这样自然垂落着。高跟鞋穿着好看,但还是选了双白色低跟鞋,舒适比较重要。
趁着这个间隙顾瑜瑾也回去换了一身同色系的上衣西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