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同学下车后，车里就安静下来。
程经迩坐在副驾看着前方路况，没有说话的意思。
温之和想了想，问：“还记得靳朝么？”
“靳朝？”程经迩问道。
她说话时下意识看向温之和，温之和转头和她对视了一眼，“嗯，小学时那个靳朝。”
程经迩当然有印象。
几乎无需回想，说到靳朝时，她脑子里就会跳出来那件事。
小学时不懂事，大家看《三国演义》，看武侠剧，觉得结拜、歃血为盟这事儿实在太酷了！
那会儿靳朝和温之和玩儿得好，两人虽然不是事事都一起做，但能聊得到一起，有点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
小少年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被电视剧这么一熏陶，两人就决定了：结拜！
他们没有生在一个家庭，但可以结成异姓兄弟！
结拜这么重大的事儿，当然要有人见证。
于是在一个晚自习，两人在全班50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掀了两瓶李子园牛奶的瓶盖当酒杯，小学生不能喝酒，就倒了点矿泉水在杯盖上，在众目睽睽下宣誓：从此以后结成异姓兄弟！
说完把俩瓶盖的水都一口闷了！
小时候虽知道要结拜，但不知道具体细节，不知道结拜到底要闷几杯。大家探讨来探讨去，就说闷个一杯算了，喝太多也不好。
于是他俩一瓶盖子矿泉水灌下去后，这结拜仪式就算是完成了。
但光结拜还不够，还有个歃血为盟啊。
在他俩兴冲冲地以“令兄”“贤弟”互称时，程经迩提醒：“你们还得歃血为盟呢。”
两人完全忘了，被提醒后想起来，对啊，还有这事儿呢！
小时候看典故看得不仔细，不知道这“歃血为盟”用的是什么血，一听“血”，两人就齐刷刷，傻乎乎地伸出食指放嘴里，“坑次坑次”开始咬，希望能咬出一丁点血来。
但咬破手指这个事儿实在是太痛了！温之和下不去狠口，靳朝也是，他们只能齐齐表示：先结拜！歃血为盟这事儿，往后再议……
至于这往后……应该是再也没有议过了。
想到这事，程经迩笑起来。
她一笑，车厢里的气氛就缓和不少。
温之和瞄向她，看她笑了，就知道她想起来了。
他说：“过年那段时间他结婚了，我去参加了他的婚礼。”
程经迩倒是不知道这个消息，她对靳朝的印象还停留在小屁孩时刻，突然说到结婚，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温之和带有引导性地问：“猜猜他的婚礼是什么形式？”
婚礼？
程经迩想了想，答：“草坪婚礼？”
温之和摇头。
程经迩：“海边婚礼？”
温之和又摇头。
程经迩：“中式婚礼？”
温之和仍是摇头。
未等程经迩再猜，温之和已经自己宣布答案：“办了个脱口秀婚礼。”
程经迩有点没听懂，“脱口秀婚礼？”
温之和点点头，“是不是还挺意外的？”
当然意外。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他口中的“脱口秀”，应该就是她理解的那种“脱口秀”吧？
脱口秀婚礼怎么搞？台下一边吃着喝着，台上一边不断地抛段子吗？会不会不太搭？
像是知道程经迩有所疑问，温之和又问：“要不要猜猜嘉宾是谁？”
当然可以。
前面那个问题的答案，程经迩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的，可见正确答案并不在预料范围内，所以这次程经迩也想了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她问：“嘉宾是新郎自己？”
听到答案，温之和忍不住笑了一下，颇为赞赏地看了程经迩一眼。
程经迩惊了，还真是靳朝自己啊？
这…这…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婚礼不是很忙么？他一边当新郎，一边要讲脱口秀，忙得过来么？
温之和好像想到了什么，笑道：“你有见过在自己的婚礼上，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糗事儿全抖个遍的么？”
程经迩想象了一下那画面，也笑了。
她也想起些什么，问道：“还记得你小时候和他结拜的那件事么？”
温之和必然不可能忘记，如此中二的事，每次见到靳朝都会回想一遍。
他问：“怎么？”
程经迩：“那时我有一本班级日记，是邓老师给我的，说要每天记录一下班上每天的大小事，每周五上交给他看。”
温之和：“有这个印象。”
程经迩看向温之和，“所以那天你们结拜完，我就把这事儿写上去，周五的时候上交了。”
还有这事儿？温之和完全没想到。
班级日记不是公开内容，只有记录的人和查阅的人能看，且一直是程经迩负责，他不知道里面会记录什么，只觉得顶多只会记一些跟课堂、学习相关的事。
程经迩想了想，“班级日记虽然每周都要交，但邓老师其实不怎么看，不知道这件事儿他看到没有。”
温之和一听，脸上闪过恍悟的表情，回答：“他看到了。”
程经迩问：“他看到了？你怎么知道？”
温之和淡淡道：“因为有一天他把我和靳朝一起叫到办公室，说以后武侠剧少看。”
程经迩听到此答案忍不住哈哈大笑。
温之和看到她笑，自己也笑起来。
程经迩笑完了，带着笑意开口，“抱歉啊，当时觉得你们结拜这件事太有纪念意义了，所以记了下来。”
说到后面，她语带感叹，“没想到你们现在还有联系。”
温之和说：“中间断联了几年，大学毕业后忘了是因为什么联系上的，之后就一直联系到现在。”
他问：“你现在还有在联系的同学么？”
程经迩摇摇头，“没有了。小时候没有自己的联系方式，也没留个同学录，毕业基本就断联了。”
温之和“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车里就又安静了一瞬。
有刚刚的大笑做对比，此刻的安静显得有点突出，不过今天的阳光实在太好了，照在人身上烘得人暖暖的，有这层暖意在，这点微妙的尴尬就可以忽略不计。
程经迩在吃饭时就已脱了外套，出来后也一直没穿上，此刻在车里只穿了件灰毛衣。但即便如此，她也被阳光与空调烘得全身发暖，甚至隐有热意。
温之和见她脸上被闷出了淡淡的红晕，伸手把暖空调的风力调小了一点。
昨天下了雪，但不大，道路上没有积雪，只是旁边的草木上现在还有一层白霜，两边的树因为不堪冰晶的重负而压得很低。
程经迩看到车窗上被晃出来的光晕，只觉得阳光比钻石还要耀眼。
她喟叹：“今天天气真好啊。”
温之和应：“是很好。”
说完想起今早看到的新闻，又说：“不过新闻上说过两天还会再下一场雪。比昨天的更大一点，是春分前的最后一场雪。”
程经迩淡声应着：“是吗。”
……
三天后，温之和口中的大雪如约而至。
此时已是夜幕初上了，他还在改文件，同事三三两两站起来准备走，他们招呼温之和：“走啊，吃火锅去，下雪天和火锅最配了！”
温之和摆手婉拒了这份邀请：“我不知道几点能结束，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同事们就依言没再管他，一边商量着吃哪家，一边闹哄哄地走了。
大家一走，办公室就静下来。
温之和静心改完一个篇章后站起来接水。
窗外的大雪已呈纷扬之态，回来时路过窗边，他往外看了一眼，驻足停下了。
大楼下，被雪水覆盖的马路在暖黄路灯的照耀下泛着潮湿、暗色的暖光，有骑电瓶车的人披着雨衣在路灯下快速掠过。
温之和所在的写字楼地理位置好，前方无建筑物遮挡，他们的楼层也高，抬头时就能看到漫天的雪好像不是要落到地上，而是要落在他眼前。
他看着大雪思绪发散，想到聚餐那天说的话，心念一动，回座位拿上手机，拍了张夜色中飞舞的雪景照片发给程经迩。
这次没有等很久，程经迩几乎是立刻回了消息。
像礼尚往来一样，她没说话，也只拍了张雪景过来。
温之和点开看，她的照片取景和他的很像，应该也是在高层拍的，但她那边的雪好像比他这儿的要大一点，稍远的路边已有少许积雪了。
退出照片，温之和想了想，没有回复。他莫名不想破坏这个画面，就让这次的聊天停在这两张对应的雪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