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的提醒让姜玉淑更加警惕了几分,许晋安信中的约见她也并不打算理会,眼下薛寔胤还没有回来,她也该提早准备离开侯府后的住所,只是若要避开侯府耳目去看宅子并不容易,还得交由信得过的书坊掌柜去办。
她修书一封送去书坊,掌柜为人很是机警本分,明白了她想要避开侯府的意思,于是私下里依着自己的名义找了几个人打听,很快一两日便有了合适的回音。
看着掌柜回信上所说的宅院位置,她大约有些印象,那一块位置在京中还算不错,与南平侯府刚好方向相反,因着靠近护城河,周围有零星的商铺,说起来既不吵闹也不起眼。
掌柜详细描述了宅院的布置大小,她很满意,觉得差不多可以定下,等着寻个机会暗里去瞧瞧便可。
这日天气不错,姜玉淑用过早膳后闲来无事,估算着管家所说薛寔胤三五日回京约莫也快到了,若是在他回来之后便提出离开,也该尽早准备着。
姜玉淑借口书坊有事,出了侯府也没带上花灵,侯府的马车将她送到书坊,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乘上掌柜安排好的车径直道路地方。
这是个二进的宅院,原来的主人据说一年前去了南方便不打算回来,院子里的陈设看得出原主人也是个花了心思的,花台水景布置得精巧,宅子不大但却有了几分意境。对于打算独居的她来说,屋子里的配备很是齐全也不必再花精力,只用再添两三个下人也足够了。
她很是满意,“劳烦掌柜,房契就先以你的名字定下,还请掌柜这几日帮我找两三个人平时打点。”
一旁掌柜答应下来,回话说今日便可结清,姜玉淑点点头,在院子转了会儿就打算回去。
走到门口,姜玉淑正准备再上马车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听得她脊背顿时停住,眉眼都有些恍惚。
“淑儿……”
四下里巷道空荡荡,也没有往来的人,周遭的安静还反而让姜玉淑以为听错了,可是后方那渐渐投过来的阴影无法忽略。
她握着车边的手停住,许晋安看着她的背影却莫名觉得眼眶发酸。曾经她对自己好的那一幕幕如同洪水猛兽般袭来,他们许久未见,乍一见到却不知怎的让他生出了恍然隔世的感觉。
书坊掌柜在一旁也瞧出些不对,夫人跟面前这人只怕是旧相识……他一向不多管闲事,便兀自退到了稍远些的位置。
姜玉淑皱着眉头,僵硬的动作并不打算再见这人,她不曾转身,只是冷冷地回道,“你怎么找到这来?”
许晋安眼中弥漫的贪恋和感伤,在听到这回话后也不由一怔,只是仍旧依着记忆里她对他的模样想着是不过是旧情人见面的生疏,他话语中带着几分期许和故作的歉疚,“淑儿……我这么久才来寻你,是我迟了,不怪你怨我……”
这凄凉中带着一丝颤音的话语,不由让姜玉淑心底泛起冷笑,也怀疑自己当初是怎么魔怔了居然看上了这人。
见她不说话,许晋安也朝前进了一步,似有苦难言般喃喃开口,却也饱含着情谊,“淑儿……我对不住你,可我还是放不下你……”
“别这么叫我。”姜玉淑打断了他的话,她心中对这样的称呼早已不是从前的欢心,更多是令她反感。
她神情冷淡,也不想再纠缠于前情往事,不想再次过多停留,片刻才淡淡开口道,“许晋安,你我之间已无瓜葛,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法子找到这里,若是让薛侯爷知道你出现在我面前,你可知会是什么后果?”
姜玉淑的思绪在意识到许晋安的意外出现时就有了延伸,那晚在堂中薛寔胤表面上的冷淡和平静不过是早已将许晋安当做了死人一般看待,既如此,也断不会轻易放过这人更不会轻易让这人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街上。
不知道许晋安是怎么逃过一劫的,她也无心理会,既然这人还活着也算是少了个因她而起的杀孽,她也不想去报复去纠缠,只想着桥归桥路归路,互不干扰便可。
听着她语气里的冷漠,许晋安面上划过一丝怆然,眼眸中浮起讽刺的笑意,话音跟着身子抖了抖,一副弱不经风摇摇欲坠。
“淑儿,我……我是真心来寻你的,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淑儿,你回过头来看看我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
这语气中渐渐染上了几分哽咽,许晋安知道她惯受用这招,只要他这般低下头去挽留去乞求必定能动摇她心中的柔软之处。他一向笃定这样的招数。
姜玉淑听着耳畔他的轻唤,眸子里除了一丝不耐烦别的什么都没有,她不想转身去多看这一眼,没必要也懒得。她的耐心其实并不怎么好,听着往日里他这般可能她会早早地心软下去,可现在她的心里空无一物,再听这样的话已经觉得是无话可说的烦躁。
“许晋安,你若是还想活着,就走的远远的,不要再来招惹我,也不要再出现。我不怨你也不在意,你哪来的就回哪去。”
话毕,姜玉淑也不想再听对方回话,清冷的声音对着不远处的掌柜道“我们走”,而后径直进了马车,一眼也没有看过身后的人。
“淑儿……玉淑……”
车外传来许晋安锲而不舍的呼唤,但里面的人仍旧纹丝不动。等着掌柜和车夫走近了,鞭子一扬便赶着马要走。
许晋安被这场景狠狠地摆了一道,眼中情愫消退,转而间换上了一副不易察觉的狠戾和怨毒,他没想到她这么不念旧情,生生让他的计划没法再继续下去……
可是,那群放他出现在这里的人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看着,若是没有进展,他今晚的下场只怕很难看。
就是千方百计,他也得在她身边留下。心中一番计量,他紧蹙着眉头一咬牙,便朝着马车的前杆猛地撞去。
车夫和掌柜都没防备着突然而来的动作,马车被这样一个大活人撞的“砰”一声,连着车厢里的姜玉淑也被这动静激的朝前一俯差点摔下座位。
“夫人……夫人,”很快,马车外头传来了掌柜的惊呼,姜玉淑刚刚稳住的身形还没坐好,正一手拉开帘子就瞧见了马车前杆上殷红的血迹,而撞车的人已经倒在了一旁,额头上还在往外渗着血。
她也没想到这样的场景,许晋安竟然以命拦车,\"赶快瞧瞧人怎么样了\"。
车夫连忙跳下车,走近了伸手将人的身子微微扶起,许晋安面额上正流下一缕缕血迹,人似是撞的不轻,迷迷糊糊地挣扎着朝马车上看去,“淑儿……你莫走……”似是花了最后的力气脱口而出,随即便要晕了过去。
姜玉淑神色不好,却也不能在这档口把人丢下,眼下还是得去找大夫。思虑片刻,她还是让掌柜和车夫将人抬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就近找一家医馆,掌柜也一同坐在许晋安身边扶着人。
不远处的高楼上一人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这方的动静马车在巷道中穿行,没想到许晋安这么豁得出去,这样也好省去了后面诸多麻烦。
叶修朝着身边人吩咐,“盯好人,南平侯那边有了消息就动手。”说完,他看了眼马车消失的方向,转身离开此处。
马车里,许是因为这样的意外,姜玉淑的心情有些烦乱,逼仄的空间里还能隐约嗅到些许的血腥味。她抬眼看了已经昏迷的许晋安,脸色不大好,刚刚一切发生的太快,人命关天她也来不及思索,可现下越来越觉得麻烦。
她了解许晋安,这样一个惜命爱财的人,不可能如他所说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况且,他出现的地方,更不可能是随便偶遇的,许晋安定有什么图谋。
虽说她与薛寔胤彻底表达了想要离开的想法,但在那之前也最好不要再惹出什么事端。
姜玉淑眸子沉了沉。等到了医馆,她在外间等着大夫为许晋安看了病,掌柜回话说人已无大碍,只需静养几日。
她点点头,知道人没事也不打算多作停留,许晋安在京城本是外来客,也找不到其他有联系的人,她只得吩咐掌柜道:“就将人放在医馆,诊费我来付,劳烦掌柜平时留意着这里的动静。若是……有人来寻这人,知会我一声。”
她有些担忧,不知为何心中却直觉般肯定许晋安来者不善,他能轻易从薛寔胤手下逃脱,还能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不由得升起了一丝防备。
掌柜浅言应下,不过面上却有一丝犹豫似是有话要说,却又拿不准夫人和里面躺着的人是什么关系。先前大夫在里面给人把脉时,说了一句这人受了割刑因此伤了身基,现在情况并不是很好。
掌柜的犹豫姜玉淑并未看见,她瞧着医馆屋檐外的天色,早上艳阳高起不知什么时候就变了颜色,此时的天空布满了层叠的乌云,似是蓄足了倾盆大雨不时就将泼洒而来。
不再多留,姜玉淑和掌柜告别,上了马车便准备回侯府。须臾,大雨噼里啪啦地从天空坠下,砸在车顶上像是细密的鼓点一般,街道两旁人声鼎沸的茶楼喧嚣在雨幕中被隔绝远去,她闭着眼靠在车壁歇息,脑海中飞快过着很多画面,有幼时的祖母、冷漠的父亲、言笑晏晏的许晋安……画面一一闪过,最后停到了那夜薛寔胤深沉发亮带着些许愠怒的眸子。
刹那,她便睁开了眼,怔坐片刻恢复了清明之后便听车夫说已到侯府。
她掀开车帘,正准备接过车夫递过来的伞撑开,就听得前方密集的马蹄飞踏雨水奔驰而来的声音,一队人马冒雨疾驰渐行渐近。
抬眼看去,来人为首的一身黑衣挺立骑行在高马之上,头戴镶祖母绿的官帽,雨水浇湿衣袍,却反使得布料贴合身体越发衬得其身形矫健颇有男子不凡气韵。虽说这大雨滂沱,似是水幕一般不能让人真切的看清男子的面容,姜玉淑还是一眼就认出是他。
薛寔胤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