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琮环顾着包厢内的景象，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走出去。

林子希注意到阿琮从包厢内离开，想到还没将甜瓜的品种和产地追问出来，但身旁男模的手中的酒杯又递到她唇边，她别扭偏头躲过，忍不住站起身。

酒杯被打翻，但好在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羊毛地毯，因此杯子并没有被摔碎。

只是酒液被打翻，泼洒在了林子希的祖母绿长裙上，泅出深浅不一的墨绿色痕迹。

因为是特调鸡尾酒的缘故，林子希不喜欢酒的苦味，调酒师便放了不少糖浆，打翻的酒液也是黏黏糊糊的。

林子希蹙眉，男模连连道歉。

她深吸一口气，说了声“没事”，又向赵灵韵说了声：“我去清理一下衣服。”

赵灵韵正乐不思蜀，左拥右抱全然一副从此君王不早朝模样。

她匆忙点点头，便继续与胡梨月和她身边的男模拼酒玩游戏。

呼吸到走廊稍微新鲜点的空气，林子希思绪回笼了一点，但也不多，勉强能辨别是人还是墙的程度而已。

她歪歪扭扭地扶着墙走，因为喝了酒，穿着脚下的高跟鞋此刻就像踩着高跷一般，寸步难行，她有些暴躁，但又怕崴脚，手上和裙摆上又湿黏黏的，难受得很。

她继续扶着墙在走廊里胡乱穿梭，试图寻找到洗手间。

走廊很昏暗，只有几盏小壁灯晕着微弱的冷光，像是为了专门映衬墙壁上挂着的古典油画意境。

脚下的地毯很软，高跟鞋踩在上面只有很轻微的动静，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这里的包厢隔音效果很好，走廊里静悄悄一片，一个人影也没有。

林子希心头忽然涌上一丝恐惧，想折返回包厢，走至拐角处时，手腕突然被一直温热的大手攥住。

那只手微微一用力，林子希便被他拉到了角落。

她和对方对视两秒，看清楚他的样貌，下意识想逃离。

刚往侧面不太平稳地迈出两步，她又被人拽了回去。

赵灵湛视线锋利，轻笑一声：“希希，你跑什么？”

林子希心虚地缩了下：“没，没跑，我就是......找洗手间，对，衣服弄脏了，我要找洗手间。”

赵灵湛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步步逼近，将她圈在自己的臂弯内，压迫感十足。

林子希的脊背被迫抵在冰冷的墙面，思绪明晰了不少。

她试图挣脱开赵灵湛的桎梏，但她本就力气不大，更遑论现在酒精上头的状态，更加挣不开。

林子希急了：“你先放开我，我要走。”

赵灵湛目光下落，只见林子希脸颊绯红，红唇微启间，淡淡的酒气飘散在他鼻尖。

他蹙眉，“你喝酒了？”

林子希甩不开他，愈发烦躁，冷嗤一声问：“不可以吗？”

赵灵湛知道和小醉鬼是没法讲道理的，只好耐心道：“你之前没怎么喝过酒，喝醉了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的。”

他又瞥眼林子希中指上的戒指，眸光一凝，若有所思。

这种款式的戒指他从没见过，看起来像个玩具。

赵灵湛没放在心上。

林子希见他嘴唇张张合合，吐出来的字没一个她爱听的。

或许是酒壮怂人胆，也或许是她早就被赵灵湛捉摸不透又若即若离的态度磨得厌倦，她仰起脸，目光清明了几分，直直地望向赵灵湛。

“你凭什么管我？有什么身份、有什么立场管我？”

赵灵湛怔愣一瞬，下意识道：“我是哥哥，当然要管你。”

林子希冷笑一声，低头垂眸。

她最烦的就是这套说辞。

她声音又冷又沉：“我没有哥哥，你是赵灵韵的哥哥。”

赵灵湛撑着墙壁的手松开了一点，他试图解释：“希希，我......”

林子希皱着眉，一双杏眸里藏了几分哀恸，又有一丝坚定，她眼尾有点泛红，眸子也染上水色，但她挺直了脊背，让自己看起来骄傲一些。

可瞧着赵灵湛的脸，她忍不住想，凭什么一直以来为感情痛苦的都是她，而赵灵湛永远高高在上作壁上观，对她示好后又残忍地分割开关系。她忍不住想将自己多年来心中的苦水一倒而空。

本来破产就烦！

“你不喜欢我的话就离我的生活远一点好不好？为什么我都放下你了你又跑回来在我面前乱晃？我现在有自己的生活，也不是那个幼稚娇气的小孩了。”

赵灵湛被这一连串的话骂得懵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抓住关键字眼。

他按住林子希的肩膀，声音急促了一点。

“什么放下我了？你说清楚，你之前一直喜欢我，是吗？”

林子希又哭又笑，有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眼泪从脸颊处滑落，她想抬手拭去。

尽管酒意上头，但她仍担心自己的妆容会花掉，只好用按压的手法擦眼泪。

“才不是，赵灵湛，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林子希偏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里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赵灵湛的手僵直地垂落下来，好半天，他才勉强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

林子希觉得自己听错了，木讷讷地抬眼看向赵灵湛，连哭泣都止住了。

只见赵灵湛嘴角挂着一丝苦笑，似乎自己也惊讶于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他触及到林子希注视过来的目光，下意识躲了一下，想到自己身上的担子，他又拧巴地补充上一句，妄图摆正刚刚说的那句话。

“我的意思是，我会像兄长一样爱护你。”

林子希垂眼，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有点脱力。意料之内的回答，她很平静，只是仍旧有丝丝缕缕的难过渗入骨血。

她再次试图推开赵灵湛，这次轻轻一推，赵灵湛便后退了半步。

她眼睛通红地盯着他，摇了摇头，转身就跑，但站了太久，腿脚有些发麻，她脚下一个趔趄，轻轻崴了一下。

林子希懊恼地蹲下身，抬手按揉脚踝。

赵灵湛来扶她，她直接将人挥开。

她嗓音里还带了点鼻音：“我就是站麻了，自己缓一下就好了。”

为了让眼前的人快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免得自己糟心，林子希混沌机械的大脑总算清醒过来，果断地卖了赵灵韵。

她扬起一丝逞强的笑：“灵湛哥，灵韵在888包厢里点了好几个男模，你确定不赶紧去看看吗？”

赵灵湛一惊，下意识起身，又低眼望向还蹲在地上的林子希，问道：“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林子希缓了缓，像个要完成任务的NPC一般重复道：“我还要去洗手间。”

“那我送你到洗手间门口再去找灵韵。”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赵灵湛目光落在林子希倔强的眼眸上，很轻地叹了口气。

“那你走路扶着点，别摔了。”

林子希点点头，视线又飘忽起来，她口齿不太伶俐。

“地上有地毯呢，摔不死。”

－

神琢和唐丞延、赵灵湛三人是分开找人的。

这酒吧很大，若非分头行动，恐怕找到第二天上午也找不到人。

他带着外套和唐丞延各自将外圈的卡座里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林子希的身影。

经过吧台时，他突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连忙追上去询问。

眼那人影即将消失在自己眼前，神琢对他下了个定身咒，才勉强将人留住。

他绕到阿琮身前，眉目微凝。

“阿琮，你见到过林子希吗？”

阿琮慢腾腾道：“你先解开咒术。”

神琢按按眉心，指尖微动，将阿琮身上的定身咒破开。

“现在呢，你见过她没有。”

神琢目光落在周围环境上，语气也多了几分焦急和不耐。

这儿太乱了，林子希要是出事怎么办？

阿琮看眼他眉目紧皱的模样，语气加快了一点。

“希希老板在888包厢，放心，她现在很开心，我给她点的可是头牌。”

神琢一愣，有点难以置信地反问：“你这只卡皮巴拉居然是老鸨？”

阿琮疑惑，随后看起来有点儿不高兴地指正。

“你怎么和希希老板一样歪曲我的职业，我是老板，不是老鸨，希希老板喝醉了乱说也就算了，你没喝酒，为什么还会这么说呢？”

神琢从这一大段话里捕捉到关键词，舌尖抵住腮帮，锋利的眉眼里带了几分探究。

“你说她还喝醉了？”

阿琮指指神琢身后那片灯红酒绿，正色道：“小恶龙，我这是酒吧，来这的人都是来买醉的，希希老板喝醉了很正常，别这么惊讶。”

神琢轻缓地吐出一口气，耐着性子向阿琮道了谢，转身绕进了都是包厢的回廊里。

不料，一走进回廊，便瞧见一抹亮眼的绿映入眼帘。

女孩孤零零地蹲在地上，将自己的身体缩成小小一团，脊背瘦削而白得亮眼，原本出门前卷好的法式波浪发还有些凌乱，怎么看怎么可怜。

神琢心头压着的巨石突然被搬离开，他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蹲到林子希身边。

他的手在空中悬停一瞬，又缩回，嗓音温和地问她，“你怎么了？”

林子希眼眸轻抬，视线模糊一瞬又聚焦到神琢俊朗清绝的脸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已经压下去的苦涩和委屈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突然去而复返，像只终于找到归属的小兽般呜咽起来。

泪珠无意识地大颗大颗滚落，她一下子顾不得妆容有没有花，头发有没有乱，眼泪从莹白的下巴滑落到锁骨处，又一点点沾湿吊带裙的领口。

神琢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他倾身向林子希靠近了一些,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

指腹温柔拂过林子希的眼睛，她的睫毛轻扫过他的指尖，神琢若无其事地顿了下，继续小心翼翼地为她拭去眼泪。

林子希不知道该怎么述说自己的心情，最后千言万语，在抿唇过后变成了一种极为温软又带着挠人劲儿的撒娇。

“我的裙子被酒打湿了，很黏，但是我找不到洗手间。”

神琢有些无奈,但又敏锐地察觉到林子希一定不是因为这件事才哭的，可他到底没追问下去。

他只是抬手揉揉林子希的发顶，柔声道：“那我带你去找洗手间洗手好不好？”

林子希晃了一下神，酒劲儿还没过去，因此还有些懵懵的。

但她还是下意识应了一声“好”。

神琢轻浅笑了下，弯腰站起身，伸出只手作势要去拉林子希。

不料林子希鼻尖红红的，说话嗓音还有几分抽噎，仰头看他，泪眼迷朦。

“我脚崴了，起不来。”

神琢目光一滞，伸出另一只手，打算用两只手将林子希从地上提起来。

林子希安静了几秒，不确信地瞅了几眼神琢对她舒展开的双臂——

她双手撑着地面歪歪扭扭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又准确无误地扑进神琢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