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又是林沐去竞赛班的时间，今天她发现安瑾桐的状态好像跟平常不一样。

可能是班主任公布下周要期中考的缘故。安瑾桐学习的格外认真，除去杂事，下课时间她不是在看书就是在解题，全然没有多余的废话。

就连对她这个同桌也是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林沐不写东西了，她挑了一节课间，扭脸直勾勾盯着她看。若是按往常，安瑾桐准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并抬头问她，可是今天林沐几乎看了她一整个课间，安瑾桐硬是一次头都没抬。

那么焦灼的目光正常人是不可能察觉不到的，林沐抻抻手肘，刻意制造出来动静，动静大到林沐的前桌都忍不住扭过头来问她怎么了。可回头再一看安瑾桐稍稍偏向外侧的下巴，她绝对是故意的。

安瑾桐为什么不说话，是因为她？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林沐想不通，她正打算开口问，没想到安瑾桐先按耐不住开话了:“不是要去上竞赛课了吗，还不走吗。”

林沐想找借口说不急，被安瑾桐给堵回去：“俞声在门口等你一个课间了。”说完她继续写题。

安瑾桐好像有些不开心，尤其是提到俞声的时候。林沐抿嘴，缩回位置上，不敢再瞥她。

见她还不动，安瑾桐停下笔，叹息妥协道：“马上该省级竞赛了，你好好准备吧，我也要为期中考试做准备。”

原来安瑾桐真的只是为了学习。林沐隐隐放松宽心了一点，她嗯出一声气音，这时候说话倒是爽快流利起来：“我会好好准备的。”

“嗯。”

林沐还不动，安瑾桐纳闷，她抬头瞧着隔壁清澈透亮的眼睛像在期待什么，安瑾桐皱皱眉，问她在看什么。林沐说话直白：“你这个表情让我感觉你很不开心。”

“那我......”安瑾桐挠头，林沐那般热切的眼神，以各种极为复杂和难以考究的情绪照映在安瑾桐的脸上。她按照自己的猜想，试探着轻轻扯弯嘴角，林沐眼尾笑意加深，又过去好久，才慢吞吞地收拾东西离开。

余光目送林沐的身影消失，安瑾桐强壮直挺的腰背彻底塌下来，她泄力长长唉出一声气，捏住笔用力把刚才做过的几道题打叉，接着撕下几张贴张便利贴，覆盖在刚才打叉的地方。

学习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她们需要付出成百上千万倍的精力才能勉强维持稳定。而对于有些人来说，似乎这些天赋是与生俱来的。

以往放学安瑾桐总会留到最后一个走，自然而然地，林沐几乎确信只要她下楼，安瑾桐一定会在位置上坐的安安稳稳地等她。林沐在竞赛班收拾东西下楼，拐进教室一看，安瑾桐和她正在同时踏门框。

一个从后门进，一个从前门出。等林沐真正意识到什么时，安瑾桐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楼梯间。

她心下一慌，即便有万般不理解，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安瑾桐先走。林沐抓住背包带的手指束紧，她咽下一口在后门口那里往楼梯口看，安瑾桐走的太决绝，一次头也没回。

林沐浑身霎凉，随后再慢慢回温。

“安瑾桐怎么了。”是俞声跟过来问她的。

林沐沉默许久，颔首摇摇头：“不知道。”

“没事儿，她可能有急事要先走。我们走吧，等会儿下楼用我手表照亮。”俞声跟安瑾桐不熟，他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懒得去猜。

林沐侧眸以一种异样的目光注视着俞声的眼睛。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放在安瑾桐的身上很好解释，但放在他的身上，林沐就有点不明白了。于是她问道：“你为什么不走。”

“我......这不是楼梯太黑了嘛，咱们都是一个班的，互相照顾一下应该的。而且，我们前几天不是还在讨论问题吗，这属于是......同学之间的关心。”俞声说的话，真假参半。

可到了林沐的耳朵里，她这个单核处理器脑子拗不过来弯儿。两人各自揣着心事，站在教室后门口堵着门。不巧遇到刚从洗手间洗好抹布的刘智慧，她捧着半湿的毛巾从两人中间挤进来，随后随口问了句：“放学了怎么还不走。林沐，你跟俞声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没有关系好，我们是同学。”林沐矢口否认，只按照俞声刚才的话复述一遍。

刘智慧坏就坏在她的坦率此时更显得两人有点什么，她打趣道：“嗐，我懂，你们只是同学。那啥，瑾桐知道不。”

提到安瑾桐，林沐启唇欲言又止，紧抿的嘴唇似乎包含着许多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最终她只字未提，越过俞声抱着书先一步走。

刘智慧摸不着头脑，她这意思是安瑾桐不知道，还是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不过这跟她也没关系，刘智慧走到水箱下边的桶边，使劲拧了拧毛巾里的水，把抹布放回讲台，收拾东西回家。

同样纳闷的，还有俞声。他看林沐走了，便在后边不紧不慢地默默跟着。

只要考试时间确定，复习时间就开始变得怪异起来，嗖的一声还什么都没复习呢，就要进考场考试了。

安瑾桐攥住透明笔袋和准考证，她只记得自己是怎么进考场的，不记得是怎么出来的。

这次考试用了两天半的时间，为了避免家长错过接孩子的时间，这次班主任提前发消息通知在家长群里。

安瑾桐搂着书包，拖着昏昏沉沉的大脑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徘徊，她不想回家，走到公交站正巧到站一辆车，她没在意是几路，投票坐上去，再到站下车刚好是城西的公园附近。

这也正好，安瑾桐摘下书包用手掂着，走到湖边的露营区，寻着一颗顺眼遮阴的树，把书包里做过的卷子和草稿纸掏出来铺在地上，书包搁在身边，直直躺了下去。

透过树叶照下来的光还是过于刺眼了些，安瑾桐偏偏头，抬手挡住眼睛，渐渐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时，晚上六点，公园人还挺多，安瑾桐坐起来挠挠脚踝附近被蚊子叮咬的地方，收拾东西坐车回家。

上车扫码投票，安瑾桐翻看干干净净的消息栏，她挑了个最后排最角落的位置窝进去，谁都不想说话。

安瑾桐状态的不对劲不是一天两天，班主任跟各科老师早就注意到她了，碍于她是班长需要在班里给她面子，再加上她之前成绩一直不错，遇到她上课不认真的，提醒提醒她也就算了。

这次成绩一出来，班主任就紧锁着眉头，趁着班里上自习课安静的时候，悄悄从后门进来把成绩单贴在水箱旁边的墙上。

贴纸的动静不大，仍有极个别耳尖的学生扭头看，班主任贴完成绩单，扭回头绷着脸，来到安瑾桐的旁边，伸手敲敲桌角：“你出来一下。”

安瑾桐头皮一麻，全身学习顷刻翻腾起来，冲击地脑子混乱不堪，脖子和脸红成一个颜色。她搁下笔，没去在乎椅子的歪正，一路跟着班主任回办公室。

“你跟我说说这成绩是怎么回事。”班主任手里另有一份成绩单，他指着安瑾桐总成绩那一栏问。

479分，整整比上次联考低了80分。安瑾桐低头不语，她只知道做题的时候遇到了好多看似简单，实际上解答起来很难的题。论说为什么会考得这么差，安瑾桐还真说不上来。

显然班主任对她的隐忍不是一天两天了，碍于之前快要考试了，她不想影响安瑾桐的心情，如今成绩出来是这么个结果，他自然是要一次性了解透彻的。

“比上次考试少了八十分不止，来，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学不会还是不想学？”班主任语气愈发严肃，他每严厉一分，安瑾桐的眼眶就强行隐忍一分，“早之前我有没有给你说过让你调整状态，你调整了吗。”

“调整了。”安瑾桐说话声音很软。

“调整了就不会是这种结果。”班主任恨铁不成钢，伸手拍了一下桌子，“语文135，数学80，英语110，物理50，化学52，生物52，语文跟英语我就不说了，你今儿着重给我说说你其他几门上课是怎么学的。别给我说是正常学的，按照你以前学习来看，正常学习根本就不会考成这。”

这话怼的安瑾桐回答不上来，班主任说她，她就在一边听，彼时化学老师来办公室拿东西，碰见安瑾桐，她也加入进来看成绩单，这一看，她惊讶一声，掰了一下安瑾桐的肩头问她：“你咋考的，化学就给我考了52。”

可能是化学老师过于急忙愕然的缘故，她掰的安瑾桐肩窝那里有点疼。从小到大，可以说这是安瑾桐第一次在办公室被老师这样对待，耳根子进着两位老师喋喋不休的批评，脑袋里再回想着家里的事。

她的委屈和失落大抵没有人能理解，安瑾桐忽然生了一种不想上学的念头，此刻她只想逃。

什么考试、什么题目的，太难了，她学不会。后一段时间那么努力，每天都坐在位置上学习还考的那么差，不就正验证了这一点吗。

下课铃敲响，过去十分钟上课铃预备铃响起，班主任捏捏眉头，侧对着安瑾桐摆摆手：“先回去上课，下午等你妈来了再说。”

安瑾桐瞳孔蓦地一睁：“我妈要来？！”

安瑾桐：“别让她来，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你这次考这么差你妈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学校是什么状态，当家长的不应该知道？刚好我也了解一下你在家的状态。回去上课去。”班主任让她赶紧走。

安瑾桐出来办公室，唇色发白，脸发青。

做了那么就外人眼中的好孩子，只要你稍微出格那么一点，所有人都会去批判你，深究原因。

即便是回来上课安瑾桐依然不在状态，她刚刚收到林沐给她的小纸条，上边说她看起来有心事的样子。

安瑾桐看了看，寥寥几笔回一句‘没事’，递给她。

林沐继续写，再传给她时引起老师注意了，林沐赶紧低低头，把纸条塞进兜里，没能给安瑾桐送过去。

到了下午自习课，安瑾桐又一次被班主任叫走，林沐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前不久刘智慧看完成绩来找她聊天，估计是因为这次考试她没发挥好的缘故。

林沐站在成绩单前查成绩，安瑾桐的分数一路看完，她自己的分数大致瞟了一眼，班里倒数第四，比上次进步了几十分。林沐没有在意，她回来时，忧心忡忡的，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然，事情算是如了她多想的愿。

安瑾桐请假了，她下午从办公室回来在收拾东西，朋友之间的心有灵犀让远在前排的刘智慧频频回头向后望，林沐手里的笔从指间脱落掉地上，她问她，这是怎么了。

安瑾桐手上动作不停，摇摇头说的很轻飘：“没事，回家休息两天。”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回家。

“为什么要回家休息。”林沐问。

安瑾桐装好东西，反手背上包，从桌兜里掏出一瓶牛奶和一盒糖，看了看给林沐送过去：“心情不好学不进去，调整完就回来。”

林沐着急了，企图留下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下周要去参加竞赛。”

安瑾桐愣了一下：“我知道，你好好考，别跟我学就行。”

安瑾桐要走了，林沐咬牙伸手拽住她的书包带：“什么时候回来。”安瑾桐侧目瞥眼林沐微微发白的关节，心底一软转瞬即逝，她沉吟片刻：“不知道，应该会很快吧。”

林沐终于放手了，安瑾桐扯扯嘴角，同正在勾头看她的刘智慧颔首示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