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了?”
关楠想问的蒋铿锵都替他说了,只得附和一句:“是啊。”
小纸人觉得蒋铿锵这段话莫名熟悉。低头想了片刻,不是这段话熟悉,是这问问题的方式和施耀的如出一辙。难道柠檬社里的孩子一有问题都噼里啪啦地甩一段话出来?那负责解答的老师记性得多好?设想一下裴劲竹被十个孩子围着,十张嘴,一人二十个问题……尉迟朗脑补一下,心道:“应该挺累人的。不过可以趁机练一练大脑与思维的反应速度,还不错。”
虽然甩出了一连串问题,不过不待施耀回答,蒋铿锵便一脚蹬在沙发面上,俯身去拔他胳膊。关楠也终于反应过来,忙凑过去帮忙。两小孩轮着来拔,却只挪出了一点点,然后又陷进去了,——很难不让人怀疑沙发内部有什么东西把着施耀不肯放手。可怜施耀胳膊红通通的,皮都快磨破了,疼得眼角飙出泪珠。他咬咬牙,在心底念叨男子汉大丈夫、男儿有泪不轻弹……硬生生憋了回去。
“拔不出来!拔不出来就——”蒋铿锵余光瞥见施耀的神情,呼了一口气:“就放弃吧!我看你胳膊还没断,一时半会儿应该没什么大事,等老师来了再看看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葛优躺地瘫在施耀的肚子上,打开悬浮面板。关楠试了好几次都拔不出施耀胳膊,也只好作罢。
“……你又搞什么人设?起来起来!”施耀动腿顶了顶蒋铿锵的腰,觉得他莫名其妙,发什么神经啊?平时也不是这样啊!
“你爷爷!”他嚷嚷道:“谁准你个小笨比躺我身上了?你骨头死绝啦?再不起来我踹——”
见他终于气笑,蒋铿锵掐了一把他大腿,赶在他踹自己屁股前闪开。悬浮面板收进绑在他腕上的磁片里,刚才数据显示通讯信号满格,消息已经发了出去,只不知老师什么时候看见。他将小纸人拎起来放沙发边上,自己则把鸭舌帽压屁股下,靠着关楠的后背盘腿坐好,轻声地说:“你别出声,让他自己待会儿。”
关楠点点头。
施耀的确需要独处的空间。今晚发生了很多事。他仰面朝天,借着骑士姐姐给他的能量,借这内视力,再一次靠近那顶上的烈阳。
日晕带来一阵阵波荡,施耀从未觉得太阳如此好看过,也从未觉得这光如此自由。
“你可以是我的吗?”他摸摸紫瞳单眼,呢喃道。
小纸人坐在帽沿上一动不动。看它手支下巴的模样,可能又在发呆。
过会儿,蒋铿锵起身环顾四周,那个自称阿赖耶的骑士真的不见了……刚才救他们的石头人跟她有没有关系?施耀说的骑士姐姐难道是她?目下一片青盲,除了他们几个没看见其他人身影,暂时还算安全……蒋铿锵想。
而后,他发现这片坟茔位于高崖之上,崖底有泛着红光的汹涌大海。往前几步,越过陡峭的山体,他看见了一大片阡陌整齐的田地,只是它一半生气一半枯萎。再极目眺望,解放街原来不只有他想象中的一丁点大,它不仅挨着田地,也与枫林相邻。
诡谲的潮音夹着冷风吹来,隐隐有谁在哭泣。蒋铿锵鼻间湿漉漉的。热淘俱乐部有很多娱乐设备,因而社里的孩子几乎不出门。一是在觉醒异能前不允许随意出门;二是社里没有任何动力交通工具,因为觉醒了异能的,都知道如何运用粒子去别的地方——工具不被人使用,就是堆破铜烂铁;三是想出门闲逛也没地方去——徒步几公里都不见得有活人气息。如果不是这次事发突然,他还不知道热淘俱乐部其实背靠山与海。
热淘俱乐部,只是解放街地图上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坐标啊。
据说解放街从前流量可怖,终年人群摩肩擦踵,彻夜灯火不熄。不过,各商铺老板都心有默契,每月十五神祭活动日一到,便闭门谢客,——不是不做生意,是不得不闭——神祭日一到,便有五个成年男子合力抬起敞篷大轿子。轿上坐一樽扛刀的怒神,怒神两侧缀着舞龙队,随着大轿子的前行一起一伏。不仅如此,四十个同等身高的小孩或敲锣打鼓,或肩膀扛旗,或撅嘴喷火,或抬水枪喷水龙,在前为舞龙游队开道。更有滑地起飞的蛇面巫师,尾随队伍,胸贴地匍匐前进;每个巫师的脸都画满了油彩,鼻子中间点一粒滑石白,浑身着黑,顶戴高帽,口喷青烟——各商铺都提前一日关门,同时抬出半圆柱的罩体笼住门店,以此为楚河汉界,以作遮挡,否则恐怕会被人群给践踏摧毁了。
拥挤、失控、亢奋,是蒋铿锵得知这段历史后的第一印象词。
后来旧世界大灾,解放街一夜空城。其时驻扎在解放街边上的军官接到第一消息,连家当都不收拾了,弃鞋逃命。当晚丧尸大潮蔓延至滨龙港,栈桥塌陷,港口死了无数人。丧尸的领头带着千万名丧尸上山,捣毁了基地的进攻装备,将搜刮来的导弹、核武器等投放至解放街作为试验,邻座几峻高山被炸得分崩离析,山石滚滚,海暴怒起,一时解放街被轰炸、屠杀、啃食得近无人烟。想到这里,蒋铿锵哆嗦一下。忽地,他无端记起李海峰是解放街本地人,他的表妹就丧命于这场丧尸潮。
他这边是听着翏翏风声想象往事,老虎是舔完毛就站在风口散臭气,关楠则时不时看施耀两眼。几人好一阵子没出声。
直到施耀开口打破这短暂的寂静。
“我的眼睛……眼睛被人挖走了。
“沙发是……刚才我和大老虎被一个怪物给追杀,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胳膊就卡进去了。
“我妈没有泼狗血,她甚至连我去干什么都不知道……马洪斌这个狗东西在造谣!他就是个烂人!你们以后见着他记得找条路走,他的话一句都不能信!这狗东西发消息跟我说社里的老师召集同学开班会,说什么推背集团的老总过来了,有重要的事要公布,还指名要我一定赶到,谁知我人刚到门口,他就带一帮跟屁虫群殴我,抢了我滑板。”
蒋铿锵很想呛他一句,想想还是算了,施耀在社里待的时间不长,马洪斌进来时什么德行他应该不清楚,只道:“我就没信过他。”
推背集团?尉迟朗心道,裕岸做什么大老远赶来柠檬社开会?还指名要施耀赶到?据他了解,裕岸可不认识施耀。这明摆是谎言。好歹十几岁了,不久就该成年,他爸妈到底怎么教的?怎么养出他这样轻信于人的性子?不过……尉迟朗转念一想:施耀双眼被窃,或许是件好事。
“至于污水,可能是裴老师炸了厕所才爆出来的?他好像还拽着个黑溜的丑东西……记不清了,当时我跟老虎差点被那丑怪物给吃了,没仔细看。”
提到裴劲竹,老虎不舔屁股了。
蒋铿锵:“炸个厕所就能爆水??扯淡吧!那裴老师人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下来?”
关楠:“是啊。”
施耀:“我不知道,那怪物被我和老虎收拾后,我们刚好停在马洪斌宿舍的门口,我就想进去找下我滑板在不在……”
话没说完,老虎插嘴道:“进去后我们发现李海峰也在,他跟死魂士兵打了起来,说死魂士兵当着他的面带走了马洪斌,让我出手相助。接着裴老大就被水冲了过来,他跟我们说快逃,又说马洪斌已经被他救走了。李海峰死活不信,后面裴老大不知怎么跟他打了起来。反正当时四周都漏水了,乱七八糟的,裴老大自个儿能解决,我就先带着这臭小子跑了。结果这他娘滴岔路,臭小子也搞不清楚,瞎指挥,绕得我头晕……”
“等等!我们出来后没再见到其他人了,”蒋铿锵听出了重点:“所以裴老师和李老师还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