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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看书 > 霓裳梦 (短篇集) > 第16章 江南冬(七)

第16章 江南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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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柳如烟那怯怯可怜的表情,在听完李云清的一番话后悄然褪去。她惊讶地从软榻上站立起来,沉默的凝望着李云清那张比她还要白皙的脸孔,平静的面容上露出了不可相信的神情。

片刻后,柳如烟收敛了吃惊的表情,她无谓的牵起一丝笑容,清冷的笑道:“李公子严重了,如烟只是烟花女子,不懂得李公子刚刚在说什么。”说罢,她从衣袖中掏出一条白色的手绢,随意地轻拂着,此刻的柳如烟又恢复成那个冷漠的烟花女子。

“那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也许,你就会知道我在说什么了。”李云清明亮的眼眸包含怒意,她迈开步伐,几个健步便来到柳如烟的身侧,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腕,朝着书案走去。

“你……干什么,我……”柳如烟用力向挣脱李云清是手,可是她的力道不如李云清,只能被她三两步带到了不远处的书案旁。

“看看这是什么!”李云清甩开柳如烟的手,她从书案的搁架上抽出一副字画,扔到了书案上。

柳如烟犹豫望了怒气横生的李云清,然后缓缓地打开卷起的画卷。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那是一首如烟闭着眼眸都可以倒背如流的诗词。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柳如烟的如葱指尖划过泛着黄的宣纸,轻声念道。

柳如烟恍惚间像是忘了身边的李云清,她只是低沉着清凉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念着那几句诗句:“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你,是花如梦。”李云清的声音淡淡,是陈述而非疑问。

柳如烟低垂的眼眸凝视着画卷,没有动分毫。她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李云清的话。半晌后,她缓缓抬头,如梦含烟的眸里似有泪光闪过。

“你设计我,是为了要找秦晓月报复?不对,是已故状元高元嗣报复,我说得对吗?”李云清明亮的眼眸里盛满的是复杂和纠结的情绪。

“呵呵,呵呵。是啊,可惜,被你识破了。”柳如烟忽然笑起来,淡淡清雅的笑,是那么的娇媚动人,又是那么的没心没肺。“传言说,李云清是世间最无情的人。你,该不是动了情,为我这个烟花女子?”

沉默如同燃烧的烛火,在房间里蔓延开来。

“如果,我说是,你会相信吗?”

不知过来多久,传来了李云清清淡若水的声音,那低沉的声音里是压抑的痛楚。

二十三

夜色,无边无际,像是厚重的帘幕将所有的掩埋。

“你,……”柳如烟似是不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最后,那咽在喉的话化为了幽幽叹息:“何苦呢?”

“你跟我去投案,……,不,你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李云清上前一步握住柳如烟的手腕,认真的眼眸望着她像是在做着某种承诺。

“你不怕身败名裂?你辛苦得来的功名利禄你不要了?你的家族,会放过你?”柳如烟的眼眸是复杂的,像是在挣扎什么。

“我……”李云清不是没有犹豫,她女扮男装,为了不是自己,而是家族。她如今如果带着柳如烟逃走,那么她背负的不仅仅是帮助柳如烟的罪名,还有不孝的罪名。

李云清的犹豫,柳如烟看着眼底。她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的笑,她用力的甩开李云清的手腕。她退后一步,银铃般的笑起来,道:“天,快要亮了。如果我记得没有错,你应该是偷偷越狱出来的吧。如果天亮,你没有找到真凶,你不要忘了你就要背负所有的罪名了。”

“如烟,你什么意思?”李云清皱起眉头,望着笑的如花一般的人儿,不解的问道。

“你可以将我交出出去啊。这样,你就又可以官升一级。”柳如烟笑的媚眼如丝。

“你,还是不相信我。”李云清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痛楚。

柳如烟沉默着,她只是微笑着这样望着李云清,像是在看一副画卷,又像是在看一场还未层落幕的戏剧。

“相信?在新婚的当晚被新郎嫁祸杀夫的罪名,在流放的地点又惨遭凌辱。你觉得这样的女子,会相信人?”柳如烟的声音寒冷的如同寒冬腊月的雪花,笑容如冻结的冰凌。

“你,果然是花如梦。”李云清叹息。她抬头凝望着一脸嘲讽笑容的柳如烟,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一个健步走到柳如烟身畔,握紧她的手腕道:“相信我一次,我带你走。”

柳如烟脸上的笑僵硬住了,她瞪大眼睛,像是不能相信李云清的话。

“我带你走。相信我。过去的事情,就让她过去吧。我不去问你是不是杀了人,也不管你是不是花如梦,我只知道我想要带走你,柳如烟。”李云清说得无比认真,漆黑的眼眸里是坚定不移的决心。

温热的水珠滑落在李云清的手腕上,晶莹剔透,勾动着她心底最深处的涟漪。

“好。我相信你。”柳如烟勾起一抹浅淡的笑,笑的那么的轻,那么柔。

二十四

黎明的时分,李云清在柳如烟的劝说下先去了城外。她们约定,等柳如烟回画舫收拾好东西,今夜三更是分在城外的城墙下的柳树下见面。

“我听说塞北的雪花很美,我们就去塞北吧。你可要记得每日对着我给你的画像,给我描眉。”柳如烟笑着握在李云清的手腕说道,神情说不出温柔动人。

“好。”李云清轻轻拥抱一下柳如烟,简单收拾下,离开了。

李云清不知道,在她离开柳如烟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秦晓月出现了柳如烟的眼前。

坐在红木雕花大椅上的柳如烟的眼底没有诧异,有的是早已预料的从容。

“李云清,怎么样了?”秦晓月一脸阴霾,她冲进房门的动作带着狂乱的愤怒。

“怎么样?你还是从头到尾都放不下李云清啊。”柳如烟笑起来,眼底却是寒意。

“你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呵呵,真是好笑。这话是我该问你的吧?高状元。”柳如烟嘲讽地笑着,她歪着头像是看一个失去玩具在吵闹的小孩般望着秦晓月。

“你当初为了换一个身份接近李云清,不惜在新婚的当天诈死。你以为,你只要恢复了女儿身,你就可以和她双宿双栖,是吗?”

“你,知道了多少?”秦晓月的手忽的握紧。

“你确信不要坐下,等我把话说完才动杀机?”柳如烟指了指茶几旁剩下的一把椅子,笑着道。

秦晓月最终还是坐了下来,不过她那握紧的拳头却再也未曾松开。

“你和李云清同朝为官,你喜欢上了她。可惜,你虽然是女儿身,却是无法以这样的身份表达爱慕。于是,你选择了我这个商人家的女儿,开始你的计划。诈死,然后换一个身份出现。只是,你千算万算,你算漏了李云清竟然和你一样,是个女子。你又爱,又恨,最后,只得换了一个身份接近她。你,始终放不下她。”

柳如烟缓缓道理,声音清冷,如同窗外黎明时分灰蒙蒙的天空。

秦晓月沉默者,她望着柳如烟的神色是复杂的,多变的。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家和你无怨无仇,你竟然为了这么可笑的理由,让我全家蒙冤!”柳如烟的声音是无可控制的恨意。

“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以为,我的死,只会是个意外。”半晌,秦晓月缓缓道。

“意外?”柳如烟摇头,她瞪着秦晓月一字一句道:“你不要告诉我,你不懂得判案和刑狱?如果我说,明天李云清就要被刑部问斩,也是意外,你会觉得如何?”

“你……”秦晓月猛地站起来,面色变得惨白。

“是不是很难受?”柳如烟笑起来,头上的珠钗随着她的晃动也轻轻摇摆。

“要我救她,不是不可以。你只要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帮你救她。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柳如烟的指尖划过秦晓月紧蹙的眉梢,浅浅笑道。

秦晓月苦笑起来,她,有选择吗?

二十五

京城的夜晚是安静的,然而夜晚的京城,却注定是个不平静的。

圆圆的月儿还挂在天边,京城里的城墙上却忽然燃起了上百的火把。红色的火光映照下,清晰的倒影出墙头上的两个李云清熟悉人影。

柳如烟和秦晓月。

她们,为何在这深夜出现在城墙头,为何有着这么多的官兵点燃火把站立在她们的身后。

“时间差不多要到了。你准备好了吗?”柳如烟勾起淡然的笑容,低垂的眼眸里倒影在火把的阴影处,看不真切。

秦晓月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柳如烟身上,像是看不透她的把戏般。

“我会按照你说的,将我诈死的事情公之于众。你也要答应,说出李云清没有杀人的事实。”秦晓月眉头紧蹙,缓缓道。

京城的夜晚风声很大,在柳树下的李云清听不清墙头上的人究竟说了什么。

她只瞧见柳如烟似乎和秦晓月说脸上什么,然后两人似乎发生了争执,接着,柳如烟的身体像是秋天断线的风筝般从城墙上坠落下来。

那晚,李云清很多年后依旧无法忘记。柳如烟穿着红色的衣衫,那一抹红色是那么的耀眼,又是那么的短暂。像是天上的烟花,灿烂美丽,却只能留下淡淡的光影。

“如烟!”李云清从柳树下冲上前去,她想要保住跌落下来的人儿。然而,她实在是离开的太远,她的速度再快,却也无法在那样的情况下飞奔到城墙下。

李云清,到的比秦晓月晚上半分钟,所以,她错过了柳如烟最后一面。

她,见到的只是抱着柳如烟尸体的的秦晓月。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推她!你害的她还不够吗?”李云清像是疯了一般摇晃着秦晓月的肩膀。

她却没有发现,秦晓月的表情比她还要难看。

“这样,李云清和你会一辈子忘不了我。而她也会一辈子怨恨你。你被所爱的人怨恨,我的仇,也算报了。”柳如烟虚弱的声音回响在秦晓月的耳畔。

呵呵呵。秦晓月忽然大笑起来,笑的眼角流出了鲜血。

二十六

京城又恢复了平静。

已故状元高元嗣是诈死的案件轰动了京城,李云清作为案件侦破人,不仅被免受越狱的责罚,更是官升一等。已故状元高元嗣诈死欺骗朝廷,罪该抄斩,不过念在高家历代对皇帝忠心不二,全家被贬为庶民,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花如梦的名字,在被谈论后,又渐渐被人们遗忘。京城里,每天都有说不完的八卦,谁又会在意那个流落风尘,最后惨死的青楼女子?

依旧是那月圆时分,画舫的红色灯笼又高高挂起。

李云清一身白衣,却难得的喝的醉眼朦胧。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画舫里是李云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的歌声。

那熟悉的房间里,依旧是飘洒着淡淡的桂花香味,可是,当初那个浅笑盈盈的人儿却早已经不再。

推开画舫的画室,那是在柳如烟过世后被李云清包下的地方,巨大的桌子上,铺层着一副画像:

“我喜欢你,所以想你保留我的画像。这个理由够不够?”

画卷上的人儿,似乎在这么对李云清说着。

“一个人喝酒,是不是很寂寞?我们一起喝。”

李云清的身后,出现一个低沉的声音,黑色衣衫的秦晓月握住酒壶呆立在画像面前。

“眼睛,当初,我就不该点睛。”秦晓月在笑,笑的落寞。

秦晓月说完,抬起手腕,将手中的酒倒进画卷旁砚台,对着李云清道:“你研墨。”

李云清漆黑的眼眸像是要看透眼前的人,然后她笑了:“原来,如此。呵呵呵。”李云清挽起袖口,白皙的指尖转动着,那清凉的酒就在她的手腕下变成了漆黑的墨汁。

秦晓月,提笔,李云清那首“长相思”便龙飞凤舞地留在了画卷上。

放下笔,秦晓月对着画卷,笑的比哭还要难看:“最大的报复,柳如烟。你错了,你最大的报复,是让我发现,我爱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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