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又被打发走了。

夏一在红砖房外踢着小石子，像是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都是谜语人。

记忆似乎饱和，远超过自己能承受的范围。自己也说不清哪里超过，明明......她能感觉到极限还很远。

一切都好没意思。不仅这趟求证，演奏会也很没意思。自己那些无趣的情绪，无趣的布局......

自己的初衷是什么？

踢动小石子移动的身影，在午后的树荫下缓缓挪动。

法涅路那次，自己因为极端异能组织的行为感到愤怒，愤怒他们扯上无辜的人，也愤怒他们扯上自己。

然后呢，她做了什么?

把浦星野、南枫、程晟......无数人扯进局里，自以为运筹帷幄，自认为可以掌控一切。

对自身的不满、对身边阴谋一无所知的愤怒，都发泄般的爆发出来，她和那些人——有区别吗？

自己的初衷是什么？

自己想做什么？

需要改变吗？

自己为什么需要改变？

她甚至都没有找到自己是谁，太荒谬了。

树荫下透出一节节光斑，在缓缓前行的身影上一段段投映上去。夏一又踢出一脚，小石子向前滚落，被一只脚踩住停了下来。

青年戴着日常口罩，少见d饿没穿战术服。他一身白衣，浅金发丝在树荫下都像是自带圣光，冰蓝眼眸几近透明看不清情绪。他手上拿着眼熟的包装袋，夏一瞥过去——这是两人还是“邻居”时，附近那家开到很晚的甜点店的包装。

“又买多了？”夏一面无表情问道。

他不置可否挑了挑眉，“走吧，你知道都是你的。”

-

帝星酒店顶楼。

“异能署在泷本先生周围加强了保护。”

“是吗。”夏一趴在岛台上轻声说。

“游轮残骸找出11具尸体，数量和我们在船上遇到的袭击者对不上。”

“哦。”

“演奏会主办方也查出已经易主到你手上。”

“嗯。”

明弦一面说，一面泡茶，回头却发现她不仅没动那铺满岛台的甜点，回答也爱答不理的。

夏一盯着推到自己面前的茶杯，垂眼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行了，科林那场事件有线索我会告诉你。”

端起茶杯的细长手指轻微抖动一下，青年目光像是凝固一般定在她脸上。

七年前，帝国历964年，在科林发生的那起大规模袭击事件。

夏一曾在新闻上看到过报道。那一年的科林庆典，因异能者和自然者发生口角演变为械斗，直至发生大规模踩踏。事件最终造成超过120人死亡。那场意外事件，也正是帝国异能者和自然者之间长达数年的矛盾伊始。

15岁的齐睿，也随父母参加了那场庆典，正因为在踩踏中被特警救下，才令齐睿后来坚定的要进入机搜部。

事件中在场的不止齐睿，被她拿到记忆的小西也在场。

作为踩踏事件受害者，小西的父母皆在事件中殒命。后来在孤儿院检测出感知异能后，又被乔安找上，演奏会前自愿注射“神赐”......

踩踏现场混乱的视野里，夏一看到了明弦的父母，和当时18岁的金发少年。

她看向对面呆站的青年，轻声问：“你怀疑那不是意外,对吗？”

她说着站起身准备离开厨房，“先离开吧，不要再来试探。与此相对的，我有线索会告诉你。”

手腕被抓住扯了过去，明弦神情倒像是刚游离回来，但似乎变得有些魔怔。绮丽的冰蓝黯下，在自己眼前放大，表情显然不对劲。

“试探？”他扯了一下嘴角，“对，我是在试探。但聪明如你——夏一，你确定我是为了科林的事来的吗？”

“还能是什么？”

话音刚落，夏一手掌被抓着覆上他发丝，明弦呼吸变得急促，语气完全没有平日那样气定神闲。

“你不是能感知到很多东西吗？你自己来确认——”

“我没有这种异能。”

她干巴巴打断，视线移开不想再看面前这人。唯一能确认别人想法的途径，恐怕自己现下没心情使用。

夏一这副样子不对劲。

明弦感到很混乱。昨晚升起那种不适感后，再见到她每一次都很不对劲。各种令自己心惊胆寒的猜测，那些令自己恐惧的想法。

他都无法用治疗舱后遗症说服自己。

明弦无力松开手，转身靠在岛台边，像是虚脱般说：“昨晚你......”

夏一想起昨晚老秦说的话，他真的发现了？

原来是在试探自己是谁。

“不一样吗？”她坐回岛台边，推开手边甜点支着脑袋撑在桌上。

她直直看向明弦，见他抬眼，朝他安抚笑了笑。

“今天呢，像吗？”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当其他记忆淹没过自己，那她还是“夏一”吗？当那些记忆都像是自己亲身经历，那现在站在这里的人又是谁？

到目前她所做的那些事，真的是“夏一”想要的吗？

见他目光黯下不少却没有回答，夏一勾了勾唇角，呓语般：“那你猜......明天还会是同一个吗？”

白色身影像是轻微晃了一晃，失魂落魄般转身欲离开。

真狼狈啊，明弦。

这种时候，他还是别来烦自己比较好。毕竟......她也不知道这些话——是拿来吓他，还是在告诫自己。

夏一轻吁口气，却不想明弦又折了回来。

他神情麻木，目光......自己看不懂。

那双直直盯住她的眼眸，像是有水光在其间晃动，夏一不由得撇开头。

“忘了通知你，泷本先生那边需要加强保护，你这里也一样。”嗓音干涩不已。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长腿一迈近身的青年抱起，“我来负责。你是什么......我会亲眼确认。”

“放我下去。”夏一木然命令道。

“你看上去很累，先休息。”

-

天亮睡到天黑，夜幕下又沉眠至太阳升起，夏一侧卧于床边，指尖在床边柜子上轻轻敲击，发出“哒哒”的细微声响。

“醒了就起来。”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

“不起。”她没睁眼，指尖还在动作。

脚步轻声走近，绕过床边走到自己面前。衣料摩挲几下，来人像是蹲下身体，呼吸平缓。

“哒哒”声停下，夏一缓缓睁眼，略带疑问看着明弦。

青年松下绷紧的唇角，“吃点东西。”

明弦把床桌架在她面前，随即又端来食物。夏一靠在床头，朝陌生的食物望上好几眼才开口：“这不是俞鑫送来的。”

“我做的。”明弦语气平淡，靠在门边像是要守着自己吃完一般。

成色倒是很正常，看上去厨艺长进不少。

“异能署的特警还管饭？”

“安静吃完。”

“我以为——帝国最受关注的纨绔，平日都是白天偷偷训练，晚上灯红酒绿的生活。”

夏一放下餐具抹抹嘴，“都说了有很多个。”

见收拾床桌的身影僵了一僵，她淡笑道：“明明很不适......却还是要赖在这里。”

明弦垂下眼，自嘲般笑起来，“任务而已。”

“我帮帮你吧，这就叫律师去异能署抗议。”

“好。”

明弦闭眼轻声回应，内心暗笑自己愚蠢，被那些猜测扰乱。与其说面前的人不对劲，实则更像是闹别扭。她以前不就时常这样，像是在和自己争斗什么，别扭得不行。

只要她还在就好。

说到做到，夏一用完餐就火速联系莫其，务必要求异能署给个说法。

“那个乔安，你和他同年的吧，以前熟吗？”夏一坐在泳池边发呆，突然向不远处的青年发问。

虽然没什么劲头，但她对乔安安排的刺杀很疑惑。

从记忆来看，那些人也对刺杀泷本派出这么大阵仗一头雾水。乔安这次竟然给三个人注射药物，似乎下了极大手笔。异能署派人保护泷本倒也不无道理，他们极有可能会再下手。

“你们不是也很熟吗？”明弦倚在躺椅上，漫不经心地说。

“所以他小时候是什么样的人？”她像是很感兴趣。

乔安看上去就和帝国那些家族少爷没什么两样，教科书般的标准，和人总是保持礼貌又疏离的距离，一切条件都优秀得刚刚好。自己曾经的印象里，他却没有现在这么游刃有余。

没这么从容，也远没有现在自信，目光也不太和人直视。他也是因为没有觉醒异能而投靠那边？不对，在小西记忆里，她进入孤儿院后似乎就已落入乔家、或者说是极端组织的掌控范围。

所以乔家也早就......

她回神朝面前白衣身影定睛望去，怪不得他要隐姓埋名调查科林那场“意外”。

真嫉妒他们，一个两个的都有自己想做的事。

见不远处的黑瞳缓慢地转来转去，时而出神时而又注视自己，不知道她才恢复点精神又在想什么，但显然关注点不全是自己。

“你过来，我告诉你。”明弦一字一句地说，神情平淡无比地拍了拍躺椅空余。

夏一闻言撑起身，坐在躺椅边俯身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