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1点，方远舟洗完澡，端坐在书桌前，开始写课外练习册。
可是，刚写了个解，他就开始走神。
“我不想死，妈妈！”
脑中回荡着2个小时前孟空的那句呓语，方远舟满心忧虑。
一个生于富贵之家的小少爷，哪怕父亲出轨，母亲病逝，也应该不会生出对自己性命的忧虑。
方远舟猛然一顿，难道是抑郁症？
其实，在初三那年暑假，方远舟也抑郁过，不过他没去看医生，除了没钱，他还不想让爷爷再遭受精神打击。
他去市图书馆借了很多这方面的书，也在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当时他的抑郁情绪不算很严重，在经历了一个暑假的调整，那种对世界悲观失望的情绪已经消退很多。
他知道，如果抑郁症严重到一定程度，大脑甚至产生了生理性改变，自杀的念头就会如燎原之势，野火烧不尽。
不过，方远舟很快从林林那里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其实，也不是他主动找的林林。
在酒吧的时候，林林主动找他加了微信，估计是担心孟空酒后状况，回剧组后又发微信问他情况。
方远舟便旁敲侧击问了问林林关于孟空情绪的问题。
林林说，在孟董公布婚讯之前，孟空一直挺正常的，情绪没有问题。
林林是方远舟认知中最了解孟空的人，他说孟空没有情绪问题，那应该就没有。
那这个“不想死”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方远舟正百思不得其解，这时房门“叩叩”几下，随即传来方爷爷一声“小舟，你睡了吗？”
“还没呢！”方远舟起身去开门，把爷爷扶进房间。
方爷爷看着桌上的练习册，关心道：“这么晚了，还在做题？”
方远舟：“嗯，今天刚好回来早，有时间就练习一下。”
“哎，今天也不算早了，9点才到家。你这个工作哦辛苦呀，每天都很晚回来，爷爷实在不忍心哦！”
“爷爷，我没事，不辛苦。”
方爷爷迟疑了片刻，开口：“小舟啊，爷爷这几天腿脚已经有力气了，你看到没，我今天都没拄拐杖。”
还真是，方远舟笑了：“这是好事啊！”
“那——”方爷爷斟字酌句道，“夜市的生意还得要做起来，要不然家里的开支全靠你一个人，那不行的。”
什么事都能商量，但这件事没得商量。
方远舟收敛起笑容，正色道：“爷爷，夜市摆摊的事儿不急，等你身体好彻底再做也不迟。再说，我现在也能赚钱，工资也不低，够咱们生活了。”
“总要想到以后的嘛……”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有办法的……”
方远舟好说歹说，才把方爷爷劝走了。
不过，他其实也明白爷爷的顾虑，现在他还能打暑假工，等到开学后学业繁忙，他肯定没有时间打工了，到那时候爷孙俩要靠什么生活呢？
这么一算，一天300块的工钱远远不够。
他必须再找份兼职。
心里装的事情一多，睡眠难免会受影响。方远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夜里两三点才堪堪睡去。
第二天一早，当他猛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再一看手机，9点25分。
昨天上工虽迟了一点，但还好没耽误事。
今天迟这么多，加上昨晚孟空喝酒了肯定起不来床，他这助理算是板上钉钉的失职了。
飞快洗漱完，方远舟背上书包就往楼下赶。
路上，他给赵小宁打了个电话。
谁知道，号码刚拨过去，听筒里就传来机械女声“您的电话已停机……”
方远舟这才发现自己电话停机了。
怪不得自己迟到这么久，也没个人打电话来问问情况。
他只好又费了点时间，在小区门口一家手机店里找了个充话费的。
充好话费，重新联网。
手机里顿时涌进来好几条微信还有未接来电。
全部都是赵小宁的。
8:45
赵哥：我到楼下了，你俩快下来！9点开机仪式，不能迟到。
8:55
赵哥：小方，你电话怎么停机了？赶紧给我回个电话。
9:10
赵哥：接到孟空了，你要是有事就别急着来了。
9:30
赵哥：小方，要是方便，你今天抽空来下剧组，就那个青桔酒店门口，到了给我发个微信，我去找你，有事跟你说。
方远舟上了公交，看到最后一条微信，心里感觉不妙。
他立刻给赵小宁发了微信。
远上白云舟：赵哥，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手机也停机了。是不是耽误事儿了？抱歉，抱歉，我现在立刻去青桔酒店。
赵哥：哦，好，那我等你。
10点20分，方远舟赶到青桔酒店。
赵小宁收到方远舟发的微信后，从酒店里匆匆出来。
“哎呀，小方，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吗？”赵小宁语气透着埋怨。
方远舟自知有错，只好不住地道歉：“抱歉，抱歉。没耽误孟空的事情吧？”
“错过了烧香拜拜，还好没错过开机发布会。”赵小宁叹口气，“不过，因为孟空迟到，孙导发了好大的火。哎，小方啊……”
方远舟心里咯噔一下，似乎预感了到什么。
赵小宁拍了拍方远舟的肩膀，语气稍稍沉重：“孟空让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不用来了。”
果然，又是墨菲定律起作用的一瞬。
方远舟想起昨晚和爷爷的聊天，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没有人为他托底，他只能靠自己，但很多事只靠他这个学生却很不现实。
“赵哥，我很需要这份工作。今天迟到是我的责任，我不要今天的工钱，但请不要辞退我。”他语气中带上了恳求。
赵小宁抓抓头发：“小方，当初招你，我也是了解过你的家庭背景的，知道你家困难，想着也是帮你一把。但这件事是孟少开口，赵哥我说了不算啊！”
“那我在这里等孟空，再跟他说说。”方远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就这么离开。
赵小宁其实也奇怪，昨天两人还处得好好的，听说孟大少还把人带去酒吧乘凉，怎么转天就冷脸辞退。
其实，找一个符合要求的助理兼辅导老师并不容易，他也不想这么轻易地就把人给辞退。
“那好吧！”赵小宁有心搭桥，“一会儿发布会结束，上午就散场了。你见到孟空，好好跟他说。其实吧，孟空这个人虽然是个有钱的少爷，骨子里也带着傲气，但他心肠不坏，是个好孩子。”
“好，谢谢赵哥。”
一个小时后，酒店会议厅涌出一大片人潮，有很多媒体，也有剧组的工作人员。
方远舟等在酒店门口，先看到了孙导、费叙等主创，而后便是孟空。
孟空是后一波出来的，和秦思一起。
方远舟上前紧走了几步，喊道：“孟空。”
秦思和孟空同时停下脚步。
秦思侧首笑笑：“具体细节我们回头聊。”
然后，他向方远舟笑了笑，就走了。
孟空随意地站在酒店门口，语气毫无起伏地问：“什么事？”
“赵哥说，我被辞退了。”方远舟鼓起勇气，直奔主题，“因为今天早上我迟到，给你带来了麻烦。对不起。”
想到孟空因为迟到被孙导骂，方远舟的内疚就更深刻了一层。
孟空嘴角抿着，并未接话，只是眉毛挑了挑，像是在示意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能不能不辞退？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方远舟恳求。
“不能。”孟空毫不留情。
说完，他眉头忽然皱了一下。
方远舟蓦然想起昨晚他喝酒喝狠了，今天可能会头疼发作。
看他这神色，想必是头疼。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盒止疼药，递过去：“头疼的话先吃片药吧！”
不知道是头疼患者本就情绪不佳，还是这句话踩到了某人的雷点。
孟空伸手，“啪”一下打掉了那盒止疼药，神色阴沉地看着方远舟。
“收起你的同情，也别自以为是。”
狠话放完，人抬腿就走，留下了方远舟一个人在烈日下醍醐灌顶。
原来，不是迟到，也不是孙导的怒火，而是某人不可言说的自尊。
也是，别说傲娇如孟空，就是平凡如他方远舟，也不愿意有个知道他难堪处境的人天天在眼面前晃，说不定还会时不时接收到那人同情的眼神洗礼。
这就好像在时刻提醒他，别人都在同情他，可怜他。
或许别人也不都是同情，但在方远舟眼里，那些了解他真实情况的人哪怕不是同情也是同情。
这种心理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对孟空而言，应该也是如此。
至此，方远舟非常清楚地知道，想要保住这份工作是毫无可能了。
他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哎？小方！”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方远舟抬头一看，是油佳。
“你怎么在这儿？”油佳有些惊讶，“小孟老师应该早就走了吧！也就是我们命苦，还得留下来收拾现场，这不刚刚才完事儿。”
方远舟想起什么，笑了笑：“佳哥，上次你说的那个酒吧兼职现在还招人吗？”
“招呀，怎么不招。”油佳面露喜色，“你要是来，我打个招呼，今天就能上工。”
方远舟踌躇了一下：“我想上小夜班，不过12点那种，可以吗？”
油佳疑惑：“你晚上不是要给小孟老师辅导功课的吗？12点之前能有空？”
方远舟无奈笑笑：“现在不用了，我有空。”
油佳了然，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放心，他不留你，哥留你。”油佳捏了捏方远舟瘦薄的肩膀，痛快道，“以后跟着佳哥，不会让你受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