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件奇事。
穆归央有些好奇,兴致勃勃的问道:“哦?这是为何?我刚来京不久,还是第一次听说。”
既是朝廷官员,肯定是想要寻一户能为自己助力的岳家的。可那些王侯家和各个官员家的贵女,有几个是肯学龙舟的?就算有,家中父兄,肯定也不会愿意让她们学。
孙琦羞红了脸,却还是礼貌回道:“俞大人当年中了进士,许多大人想要榜下寻婿。可俞大人扬言,只想求娶一位会划龙舟的女子。”
“这也太奇怪了吧!”谢飞燕摸着下巴,本想如往常一般把腿放到石凳上,被层层叠叠的华服绊了一下,不高兴的放下了脚,说道,“虽说阿央在东南开办女子龙舟的也有几年了,但京城尚未普及,这位俞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众人都只摇摇头,并不知内情。
穆归央拿起一块桌上的点心,尝到了满满的板栗味,赞赏的点点头,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位俞大人倒是很有眼光!怎么样,孙娘子,要不要跟我学习划龙舟?”
“这……”孙琦尚在犹豫。
穆归央也不勉强,只邀请道:“不急,若孙娘子有兴趣,可以先前来观摩一番,再决定要不要学。”
这倒是个好主意,孙琦也露出了浅浅的笑意,点了点头。
武月倒是不在意的样子,笑眯眯的说道:“说起来,我倒是对术数一类很有兴趣。听闻王娘子从前在东南时,家大业大,都是由一人操持,想必对于商贾之道很有心得,我倒是想学呢!”
“武娘子若有兴趣,等女学开办之后,自然欢迎。”王容之笑着回答。
此次赏花会宾主尽欢,就连谢飞羽都罕见的夸了她们,说她们做得好。
“你又从哪听来的,不会是夫人跟你讲的吧?”穆归央抱着一盘樱桃吃的正欢,见他大摇大摆的直闯进她的卧房,不满的吐了谢飞羽一脸樱桃核。
她们三人瘫坐在床上,衣衫散乱,竟也不知道避嫌!
谢飞羽瞪了她一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跟在后头的穆归秋见状偷偷笑了下,又在谢飞羽眼神扫过来时一秒正经,说道:“世子,几位姐姐们的闺房不好直接就进来的,下次还是提前让人通传一声。”
一向没规矩惯了,被比自己小不少的穆归秋提醒,谢飞羽有些不高兴,但到底没说什么。不过也看不出有什么悔改之心,大大咧咧的往边上一坐,看着桌上绽放的玉茗花,说道:“母亲自然是要跟我讲的,也夸了你们,不管可不是为了这个。”
平定侯夫人两个孩子这么多年一直驻扎东南,她早就想给他们安排婚事,奈何两个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见,又总不在京城。这次好不容易回来,她就想着给孩子们操持起来。
可谢飞羽每日要上朝,要去校场,还要跟着平定侯处理军务,实在是没时间。谢飞燕就更不用说了,女学的事就够她忙的。
这次赏花会,穆归央她们三人是应酬,在平定侯夫人看来,就是一种变相的相看。
初时,平定侯夫人也信了外面的传言,以为谢飞羽和穆归央私定了终身,后来见二人确实并无男女之情才作罢。见此路不成,就又打起了别人的主意。
她一会儿觉得这家的姑娘好,一会儿又觉得那家的小姐好。等谢飞羽回来,拉着他唠唠叨叨说了大半天,他只好跑到这来躲清闲。
一个小脑袋突然从底下冒出来,头上的两个小揪揪一片散乱,脆生道:“什么什么?我是要添一位舅母了吗?”
她在底下躺了半天,不想动弹,听到这话才钻了出来。
“这都是谁教她的?”谢飞羽青筋暴起。
穆归央嘴里嚼着樱桃,含糊不清的说道:“不知道啊。”
肯定就是她!
谢飞羽咬牙切齿。
“阿央小姨,我也要吃!”王遇安凑过来,小爪子就伸进了盘子里。
穆归央猛地往后一缩,被撞到的二条不满地“喵”了一声,似乎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快步躲开。穆归央稳稳地端着盘子,摇头道:“刚才问你你说不吃,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闹。”谢飞燕无奈地摇摇头,把王遇安抱下去,让侍女带着她去梳头。
王遇安的头发乱七八糟,两个小揪揪随着走动晃来晃去,穆归央忍不住又笑起来。
“越大越回去了。”王容之指着穆归央,面带怀念之色,“这么多年,把妙福堂的学生都不知道过了多少届,你却越来越像个小孩儿了。”
谢飞燕赞同道:“可不是,我头一回见她,低着头跟在我哥身后,跟个小媳妇儿似的,我还以为我哥怎么人家了!”
“叫你胡说!”穆归央又拿樱桃核吐她,“要真怎么样也是我把你哥怎么样了好吧!”
几人哈哈大笑,谢飞羽忍不住啐她,又说道:“你们不知道,我那时候去她家躲着,那才是真的胆小,又怕我,又好奇,不知道过了几天才敢看着我说话。”
王容之笑笑,从二条怀里拿过翠竹香囊,说道:“我第一次见她,当她又稳重又老实,谁知竟是个混不吝。还稳重老实呢,早就荡然无存了。唯独这个香囊,这么些年了,还跟着她。”
见她提起这个香囊,穆归央也只是笑笑,似乎并未把它当回事。
穆归秋思索一会儿,说道:“你们不说,我还不觉得。一说倒是让我想起来,我阿姐原来是有些含蓄,从前我若开个与先生的玩笑,我阿姐要么就是岔开话题,要么就是叫我不许胡说,现在倒是有些没脸没皮了。”
说完,还傻笑几声。
关于俞轩青的事,穆归秋也时有提起。不过辞行那日的事,却并未和她们说过。此事只有穆归央、穆归秋和谢飞羽知道。听见穆归秋说这话,谢飞羽意味不明的看了穆归央一眼。
这么多年了,穆归央再未主动提过俞轩青,谢飞羽还记得她跟在那人身边时的模样,与现在的她截然不同,完全不是如今的“行舟娘子”。
穆归央闻言眼皮都未动,仍是吃着樱桃,懒洋洋道:“你当你阿姐像你一样,这么多年还是没心没肺的。”
她当年太傻,并未觉察出对方有意。若早日发现,也不会以这样的结果收场了。
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有想过,若当日没有选择离开,他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但每次想到一半的时候,就会立刻打住,让自己不要再想了。
不管怎么说,她都不后悔如今的决定。
以他的能力他的才华,如今早已功成名就,若真娶自己为妻,自己真能替他管理家宅,安居后院,做他的贤内助吗?
答案是否定的。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这几年在东南,每一次经历,认识的每一个人,都让她觉得无比的快乐,让她深刻的体会到了自己的成长。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她体会到重要的意义,也让她拥有了巨大的成就感。
俞轩青作为一个古代人,他还是要顺应这个世俗的。而她要做的,是打破世俗。
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一个端庄贤淑的妻子,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官运亨通,生活美满。
这样的结果,对他,对自己,都有好处。
二条缩在一旁隐身,穆归央放下盘子,把它揪出来,骂道:“天天对我爱答不理的,也不知道像谁!”
“行了,别和它置气了。”王容之觉得有些好笑,“从今往后,要忙的事,可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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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归央是个懒骨头,做事之前,总想着歇够了,再开始。几人又歇了大半个月,才不紧不慢的把女学开办了起来。
有了朝廷的支持,也有平定侯府的帮助,一切倒还算顺利。她们大致把女学中分为了三类,一类是还未开蒙,或并未深入学习过的女童;一类是还未出阁的少女;最后一类是已经成亲的女子。
这三类学生的特点不同,需要教授的课程也不同。尤其是第三类,基本只会选择自己感兴趣或者所需要的课程,上课也是随性而为,并不会次次都来。而像第一类,大部分都会全面学习,并且次次都来。
穆归央对这个结果并不在意。开办大范围全年龄段的女学,不比开办妙福堂。妙福堂都是自己人,外来想要学习的,也都在可控范围。这些贵女,是不会像平民百姓那样珍惜学习机会的。
这倒也无妨。其实穆归央也和王容之、谢飞燕商量过,并获得了二人的一致同意——
京城女学,还是如妙福堂一般,不限地位权势,只要诚信来,都接受。
贵女也好,官员之女也好,平民百姓之女也好,流浪儿也好,只要她们肯来,女学就会收。
穆归央最开始决定在妙福堂开办女学,也不是为了惠及权势之家。
至于朝廷会不会不满,准备来上学的各位贵女是否会不满,穆归央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