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万只蝴蝶？！”陈渭安差点没撑住下巴，“这不管放在哪个时代，都很可疑吧！”

嘲风在一旁道：“并不是，庄周纪年的人喜欢饲养蝴蝶，那个时代无论屋内屋外，处处都是蝴蝶，区区六万只不算什么。”

陈渭安想踹他一脚：“我们要去的是无瑕元年，又不是庄周纪年！”他又转头问花常：“在一天之内买六万只蝴蝶，实在太可疑了，我们不能自己抓吗？”

花常将蜜渍的梅花兑了酒，给陈渭安倒了一杯，道：“可以，无瑕元年的捕蝶技术还算成熟，我们需要买一个捕蝶网，到深山古林里，如今不是繁殖期，蝴蝶不会大量聚集，运气好的话，捕蝶网一次最多可以捕近百只，潜伏、等待、驱赶，平均花费两个时辰，六万只的话......”

嘲风道：“需要一千二百个时辰，不吃不喝需要一百天。”

陈渭安：“......这笔账我还算的过来，九九乘法口诀就够了。”

嘲风道：“你居然会九九乘法口诀，厉害。”

陈渭安：“......”虽然知道这是赞美，但听上去怎么怪怪的？

花常道：“为了尽可能地减少被怀疑度，我们需要在不同城市买入。”

陈渭安道：“一天之内？”

花常点点头：“一天之内，十座城市，六万只蝴蝶，不能多也不能少，集满后需要在次日卯时到达常青坡，在日出之时全部放飞。”

陈渭安：“......”他总算知道，曾老为什么让他备双好鞋了。

花常端起酒杯，见陈渭安正单手托腮，坠入沉思，伸手往他桌边敲了敲，道：“蜜渍梅花酒，我亲手酿的。”

陈渭安见那酒杯里黄澄澄的，里头浮了朵梅花，煞是好看，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花常刚啜了一口，就见陈渭安将杯子重重放到桌上，杯中已空了。

花常一怔：“你平时都是这么喝酒吗？”

陈渭安笑道：“好喝，就是有点......晕。”说完便咚地一声倒在桌上，睡着了。

嘲风看了他一会儿，转向花常：“忘了告诉你，他平日喝酒都兑水，然后拿碗喝。”

花常：“......”他将酒杯放下，道：“去外面守着吧。祝首领若是派人来送鞋，你收着就行。”

嘲风应了一声，退下了。

花常点了支醒酒香，起身瞧了陈渭安半晌，将他轻轻抱起，转身放入榻上，放下水纹纱帐，在里头待了半炷香，又掀帘出来，坐于书案前处理各项事宜。

嘲风立在门口的卷帘旁，觉得今夜的月光很亮。

次日一早，陈渭安醒来时，晨光熹微，朦朦胧胧照亮门窗，他望着天花呆了半晌，忽然坐起身，掀开纱帐喊道：“花常，嘲风？花常！”

没人回应。他连忙穿好鞋，急急忙忙奔出来，见房内无人，又往门口奔，迎面便撞上了花常。

花常手中拿着个瓷瓶，正从门外进来，笑道：“喊什么？”

陈渭安见了花常，这才松了口气：“我以为你们扔下我走了。”

花常道：“还不到时辰，”他坐于案前，将新采的露水倒入罐子，“你不是身不由己吗，怎么不带你，又不高兴了？”

陈渭安一怔，掀开袍子坐到案旁：“你怎么偷听别人说话。”

花常笑道：“你们说的那么大声，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怎么单单我是偷听？”

陈渭安说不过他，拍了拍脑袋道：“我昨晚怎么了？”

花常道：“喝多了。”

陈渭安一怔：“就那一小杯？”

花常将罐子盖上，道：“我酿的酒从不兑水，以后一次只能啜一小口，记住了吗？”

“哦，”陈渭安往房间内扫了一圈，见门口放着双鞋，一看就是新的。他眼睛一亮，奔过去道：“这是我的鞋吧？”

花常“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陈渭安刚换好鞋，嘲风端着盘子进来了。两人用过早饭后，讨论了些细节，花常又说了些注意事项，两人又戴上副黑色仪器，陈渭安这才有机会站在一片黑暗中。

他左瞧瞧右看看，又拽了拽花常的衣服，道：“传说中的太极时空阵呢，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

花常没说话，因为下一刻，眼前忽然亮起，四面八方传来机械转动声。陈渭安往下一看，脚下是一对阴阳鱼，正在旋转，越转越快，紧接着一道金色圆环亮起，圆环内是：乾坤巽震......他还没看完，又是几道金色圆环迅速亮起，里头的内容他却再也看不清了，只觉得忽然有巨量的信息涌入脑海，无法辨识，不能容纳，每一根神经突触都被撑的无限大，几欲胀破！

他想要咬紧牙关，却根本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四肢、五感、心跳，通通消失了，他仿佛化成了一片虚无。

“放松。”花常的声音忽然自虚空中传来。

陈渭安放弃了对抗的念头，只在刹那，眼前猛地一晃。他再定睛去看时，面前是座十分高大的白色城池，只是这城池没有常见的门，城池两边是高耸直立的墙壁，两道墙壁中间有无数白鸟飞进飞出。

几只白鸟飞到两人上空，陈渭安仰头一看，那竟不是白鸟，而是人乘着滑翔伞。这些人全部通体白色，仿若雕塑活了一般。

“下次就不会这么疼了，你的神经系统会渐渐适应的。”

陈渭安将视线拉回来，见花常头戴黑色仪器，看上去格外冷淡。这黑色仪器会在他们周身笼上一层白光。在无瑕人看来，陈渭安和花常与他们一样，并没佩戴什么仪器，且皆是通体白色。

可他们却看不到彼此的脸。这仪器的开关扣子就在后面，他只要伸手一按，仪器便会自动脱落。

陈渭安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控制住这个念头，道：“这不是幻觉吧，没有移动，不超光速，我们这就穿越了？”

“是，”花常道：“走吧。”

这城门处有士兵站岗，但只是为了防止骚乱，平时并不会查访过往来人。两人安然无恙地经过城门，三三两两的无瑕人从他们身边经过，空气中有一丝丝冷甜味，陈渭安有意避开了。

即将进入城内时，一排士兵白色的瞳孔忽然动了动，似有似无地冲着花常的方向笑了笑。

这场景实在有些诡异，花常却十分从容地点点头，还没待有下一步动作，便被陈渭安拽住，大步往前走。“快走吧，我约了人买货物，时间快到了。”

花常被拽着疾走几步，忽然将手一甩，道：“放肆。”

陈渭安一怔，这才想起，他可是花常，可能一辈子都没被人这么拽着走过。昨日除了祝清淮，其他的千峰卫甚至不敢正眼瞧他。

陈渭安沉默片刻，忽又嘿嘿一笑：“拽疼了吧，我初来乍到，刚刚是被那些士兵吓到了，花哥哥不要生气。”

花常将手负在身后，闻言一怔：“你叫我什么？”

陈渭安凑上前，压低声音道：“花哥哥。”他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恍然道：“哦，你活了两千年，按辈分的话，我应该叫祖宗。你喜欢哪个称呼？”

花常道：“陈渭安，不要胡闹。”

陈渭安有理有据：“你来之前叮嘱过，非必要不得和当地人打交道。你刚刚企图与看守城门的士兵交谈，坏规矩了。”

花常往他戴的仪器上一敲：“从现在起，我做任何举动，不得阻拦。”说完转身便走。

陈渭安立在原地“哼”了一声，又连忙跟上去。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走走逛逛，行至约定地点，陈渭安忽然拽了拽花常，指向一旁道：“这蝴蝶不错啊，可以放到庄园里养着。”

道路一侧是高大的玻璃，目测长两米高一米宽半米，里头装满了蝴蝶，翩跹起舞，均是白色。

旁边支了个大大的白伞，伞下一张圆桌，桌旁躺着一人。

那人正闭目养神，闻声连忙睁开眼，起身笑道：“白郎好眼力，这些蝴蝶均是我从深谷中捕来的，又亲自调养许久，喂养蜜汁，抚琴熏陶，沐浴日光，就连颜色也是精心搭配，您瞧这月白、海棠梨、松花、露青、丁香......”

陈渭安：“......”原来他们真能分辨出五彩斑斓的白。他装作自己能看懂的样子，高深莫测地点点头：“还有别的色系吗？”

那人一听，笑道：“自然有，本店有三种色系，分别是......”

陈渭安蹙眉道：“只有三种，太单调了。”说完拽了拽花常，“大人，咱们走吧。”

花常点点头，两人转身便走。

那人立在原地沉吟片刻，追上去道：“白郎留步，大人留步，明人不说暗话，你们若是在我这儿买不到多样的色系，旁人那儿也不会有。”

“哦？”陈渭安停住脚步，“此话怎讲？”

那人道：“我是这白城内最大的蝴蝶供应商，这城内十家蝴蝶铺子，有九家便是我的，白郎需要什么色系，我替你找来便是。”

陈渭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有多少种色系？”

那人道：“七七四十九种。”

陈渭安哈哈一笑：“你当我是小孩子啊，真会说笑。”

那人道：“白郎既有爱美之心，又有蓄美之力，岂敢说笑。”

陈渭安道：“价钱？”

那人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半晌。

陈渭安又笑道：“你这是拿我当冤大头，想做一锤子买卖啊。”

那人见来了大买卖，自是千说万说不肯放两人走。陈渭安露出副不耐烦的样子，瞧了瞧花常，摆手道：“行行行，将货送到元子铺吧，午时之前，若是晚了便不要了。若是有半只残翅......”

那人立刻发誓道：“绝无可能！”

陈渭安点点头，携了花常离开了。那人还在身后喋喋不休。

花常问：“他有多少？”

陈渭安道：“和你预测的一样，他底下的铺子加起来，总共一万两千只。”

花常点点头，偏头看向一家铺子，道：“在这儿等我，一炷香的时辰。”

陈渭安瞧了瞧那店面，好似个茶馆，知道他可能要去见隐蜂，便应了声，顺势倚在墙上，装作百无聊赖等人的样子。

街上人虽多，但无瑕人说话喜欢压低音量，再加上目之所及尽是白色，却也不显得热闹。

陈渭安没想到，改变人类历史是这么无聊的事，没有惊天动地，没有波澜壮阔，有的只是街头买卖，讨价还价，两个普通人的身份，区区几只蝴蝶，人类历史真的会因为这些而发生剧变吗？

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陈渭安没有做多余举动，甚至连旁边的叶子都没有摘。那叶子细细长长，呈银色，因为树太矮，叶子就抵在他腰间，风一吹，时不时地从他腰间扫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炷香的时辰到了。陈渭安盯着对面的店门，一辆巨型马车恰巧经过，将整个店门挡住。

花常准时推门出来，见到一辆马车，马车经过后，对面无人。

陈渭安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