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我仔细查阅官书,张闲确实管得不错。他精神渐好,事情处理效率也好了很多,看来过几日便能离开富宁。
匡愚这两日也不知去了哪里,总不见人影。侍卫递来所搜集到的信息,虽已有猜想,但真正看到价格差异还是不免心惊,竟贵了将近六成。
六成,他们也敢。我放下手里的信纸,开口问道:“张闲从来不过问?”
“回大人,”侍卫察觉出话中的冷意,立马跪地答道,“您未至富宁之前,张大人并非如今这般能管事。官府表面虽是张大人掌管,暗中却是何大人和陈大人及其侍卫管理。”
略带急切的解释令我蹙眉,我的问话就这样让人紧张?不过我回想第一次见张闲时,他仗着声势立马开庭审理何万二人,更显急不可待,实在是走投无路。
我微点头,示意他起身:“消息处理得很好,这两日我会让人审理此案。”
侍卫答道:“是,大人尽管吩咐。属下定万死不辞。”
“湖东可有方景衡的踪迹?”我问。
“属下曾留意过此,如今方大人不在湖东。”他的话让我有些意外,转念一想倒也在意料之中,若与劫粮有关,定是东躲西藏。
“方大人只在湖东待了三日,如今不知去了何处。”侍卫道,语气中隐约透着紧张,立马又道,“不过属下查明湖东内方大人所及之地。”
我伸手接下大致看了一眼,去的地方不过三四个,多为书画店。
如今思考也无益,我将其搁置一旁,抬眸问道:“何万二人现今如何?”
“吵闹。”侍卫不假思索道,并快速补充,“听着审讯进度甚是吵闹。他二人说您公报私仇,一直囔着要张大人处理。张大人听后便吩咐侍卫在其牢房点燃药香,现下安静了不少。”
这么说张闲已知药材一事,但目前无需他处理,官商勾结案才是他的事务重心。
我得去提醒他。
见到张闲,我开口道:“原先案件处理得如何?”
张闲立马抬头,快速放下手里的东西,扯过堆叠在旁的纸,窸窸窣窣地翻阅,身子想要站起向我行礼,但双手还在不停地翻,一时间弯腰站在原地飞快地翻,声音越来越响亮。
“……”我开口,“你不必这样着急。”
“大人放心,下官马上就呈给您过目。”话落他已经捧着文书朝我走来。
“……”我扫了他一眼,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你在处理药材一事?”
“是。”他停在我面前,抓着文书垂眸,神情有些怪异,似乎还透着急迫,“下官并未耽误原有案件审理进度。”
张闲办案的能力我并不质疑,此事我不想管也就没接,另问道:“你在担心这钱?”
他视线左右晃了晃,似乎在纠结,最后还是承认道:“是。下官怕不能及时还钱。”
贵六成的药,怕是贵得出奇,他这般急迫也是情有可原。
但我不想再花时间等,于是我开口:“此事我来处理,你如今只管处理手中案子即可。”
张闲拿着文书的手微微放松,却还是道:“您帮下官已是劳累,若此事再给您处理,岂非……”他声音越说越弱,一副担心我后悔了的模样。
我看着他依旧苍白的面容,离他被刺也不过两三日,当真是铁铸的身子。
如今这番话显得更是欲盖弥彰,我微微笑了笑,顺着他的想法,语气冷漠地打断他的话:“不必,省得你力不从心,两案都耽搁。”
“是。”他语调上扬,行礼后才问道,“您怎么知晓这药有问题?”
我看了他一眼:“当然是你那面如死灰的神情,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思考何处不对劲。”
他愣在原地,瞪着眼睛一动不动。
“与此刻并无二致。”我看他这副模样更是发笑,“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多拿银子,险些害得你赤贫如洗。”
张闲依旧没缓过神,怔愣道:“大人看得这样明显?”
我点头。
索性他就顺势而下,立马道:“那就有劳大人了。下官在此谢过大人。”
我点头道:“你专心处理案件,我三日后离开富宁。”
“是,下官定不负所望。”张闲坚定道。
真不知哪来这样着急的心思。我摇了摇头很是不解。
出了官府,看到匡愚二人正凑在一块低声说着些什么。走到二人面前,我看着匡愚笑道:“这两日想见你倒有些难。”
匡愚略显不好意思,稍稍抿唇道:“属下是去邻县调查方景衡,您不必担心。”
“有何发现?”我问道。
“除了常去书画店等,他似乎很喜欢呆在河边。”匡愚道,“他官服明显,以河为生的百姓对其印象较深。”
莫非在想此次劫难?
我点头并未回话,匡愚继续道:“他并非慌忙出逃,颇有些散心意味,显然是不担心被您知道,但他确实心有忧虑,所以才又从湖东离开。”
左右是担心官职,我微微点头:“过几日我们去湖东一趟。”
“您不去抓他?”云恕有些惊讶。
我看向她笑道:“你二人可知其具体离开方向?”
“不知。”二人情绪有些下降,匡愚开口,“就是因为这样,属下才紧张。他有意隐藏踪迹。”
“他会自己回富宁的。”我笑道。
二人迅速看向我,眼神里透着不可思议,齐声问道:“他还会回来?”
“嗯。”我点头,“让张闲注意即可,我们去湖东后也会返回富宁带他回京。”
“那您就不必去湖东了。”云恕很是不解,“既然还会回来,您在富宁等着岂非省心。”
我笑道:“哪有放着线索不顾,在原地等着的道理。总归要知道他去湖东都做了些什么。”
匡愚二人想了片刻,接连点头:“属下这两日备好所需的物品,等您调查完药材一案便随您前往湖东。”
再次回到官府,我提笔补充案件调查进度,并将接下来的行程一同写下,明日寄回京城。想起原先写的那些信,如今应快到京城了。不知不觉间日已西斜,屋内已点起明灯。
周围呼吸声减弱,人影也无。
“大人。”我耳边突然响起轻唤。我持笔写字的手忽地一顿,怎么突然想起陆玄。
我压下心中的讶异,继续写着,却因方才那个声音忍不住神游,不知他是否按时吃药,身子这般倒让人有些挂念。
轻轻晃了晃脑袋,驱逐这些误人办事的琐碎想法,我收回心思定了定神,让视线重新集中在纸上应写的那一字处。
笔尖落下一墨。
我蹙眉,有些心烦,拿过新纸重新写下。
“大人。”陆玄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惊诧,怎会如此,没了专注的心思,索性搁笔不写,待明日心无杂念也不迟。
抬手扶额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声,伤人性命真是罪过,明日为他祈福消灾略减心中不安。
我看着纸上的字,工整隽秀,怎么脑中想法萍踪浪迹。闭眸稍作歇息,屋内无风,烛火却在轻轻摇曳。
“大人。”又一次听到声音。我没了惊讶,心中闪过一丝不对劲,迅速睁眸,这似乎不是脑中的声音。
我立即抬头,不远处陆玄正站得笔直,盯着我一动不动,显得有些落寞。
“陆玄?!”我惊愕,“你怎么到处乱跑?”烛火晃动得更是厉害,昏昏沉沉。
他发现我终于抬头看他,眼神一亮,朝我走进两步,温声行礼道:“见过大人。”
实在是意外,心中怪诞的想法增多。
我看向他,不自觉扬唇道:“竟真的是你。”
“大人还以为是谁?”陆玄看向我,眼神哀怨。
“你靠近些。”烛火摇晃,我看不清他身上穿着的服饰,像是穿了新做的官服。我微微笑了笑,这人倒是招摇。
陆玄眼神瞬变,支支吾吾道:“大、大人,下官不能这般无礼。”
为了证实想法,我没管他的说辞,起身走了过去。
不过走了两步,陆玄的面色愈来愈不对劲,向后退了两步。本就不近的距离现下更远,但我已看清,果真是新的官服。
我停下脚步,心情好转些许,转身又坐回椅子,看着陆玄笑道:“可喜欢新做的官服?”
陆玄抬眸看向我,弯眸笑了笑,整个人冷静了不少,他开口道:“喜欢,下官还未见过如此好的布料。”
我点点头,喜欢就好,当做赎罪了。“你怎么会来富宁?”我问。
“下官不想再待在医馆了。”陆玄微微抗议道,“吃了这样多的药,也该好了。”
“医馆同意你这般行为?”我有些惊讶,流川就罢了,怎么新月也任由他这样任性?
“嗯。”他垂眸没看我,“下官就来找您了。”
“是不是你又在医馆闹起来了?”我想起第一次见他,便是新月去府上说他闹着要见我。
“下官哪就这样无理取闹。”陆玄朝我走进两步,“大人给的药,药效极好,加上大夫给的药,下官都要吃成个药罐了。大夫诊治后,说下官可以离开,下官才离开的。大人让下官多住几日,下官也遵守了。”
怎么听着满是抱怨。
我耐心安慰道:“我给的药都是有益于你养身,没有乱开药方。大夫也都是为你好,若你落了病根我实在过意不去。”
陆玄看着我陷入沉默,眼里满是伤心。
我看到这副模样,不免心惊,莫非这药不管用,但陆玄颈部的白布已经撤下,并未有很深的疤痕。
出于治病救人的初心,我还是问道:“可有按时抹药?”
“嗯。”陆玄声音低低的。
我点头,关于药效我还是很有信心的。不过我看着他这副疲惫的模样,想必是赶路而至,于是我笑道:“怎的想起来富宁了?”
“下官,”他立马抬头,情绪上扬不少,“下官想着大人说要与下官合作,此案较为繁杂,所以想为大人分忧。”
能有这样的心思很好,我欣慰地点点头,不过他来晚了,只需处理药材一案。
于是我开口:“这几日由你处理富宁高价药材一事,明日我将相关信息给你。”
“好。”陆玄答道,抬眸又看着我。若是旁人,我定要训斥两句。
我看过去,他又垂眸。“怎么了?”我笑道。
“完全由下官来处理么?”陆玄有些紧张,“原先在官府,下官从未主理过案件,甚至未接触过。”
“所以原先我才会说在与我合作后,会引人注意。”我扬眉道,“如今理解了?”
“理解了。”陆玄点点头,“您能指点下官吗?下官担忧耽误大人的审案进度。”
这本来就是由我负责,如今是想看看陆玄的办案能力,我点头道:“当然,此案证据已有,三日内要审清此案。”
“好,下官定不负所望。”陆玄道。
我看了看门外,这般明目张胆地来官府还无人阻隔,甚至无人通报。我弯唇笑了起来,问道:“你来这多久了?”
陆玄瞬间又磕巴道:“没、没多久。”
“怎么没人拦你?”我笑道,“侍卫都认识你?你常来富宁?”
“下官、下官,”陆玄慌张道。我瞧着他这副模样,没有出声制止,饶有兴致地看他手足无措。他能如何解释。
“下官道下官是季大人门下的官。”他看向我,眼神寻求肯定。
原来是靠着阿姐的名声,难怪无人会拦,这倒无需费心解释。我笑道:“你倒聪明。”
他得到我的肯定却没有很高兴,反而抿着唇不说话。我上下看了他一眼,这身官服很衬他。如今在烛火摇晃中更显气色。
药效很好。我扬唇轻笑,真是有劳新月了。
陆玄静静地站着,发现我亦沉默,悄悄抬眸看来。看此情形,在接触到他视线那刻,我笑道:“抹的药可还有?”
他脸色微变,垂眸点头:“下官未带。”
一猜便知,我摇头无奈:“过几日我们回京城。”
“好。”陆玄莫名地有些开心,弯眉笑了笑,“下官都听大人的。”
他才刚到富宁,过几日又走,我有些担心他的身子,于是我又道:“你的伤如何?可还会感到痛?”
“不会。”陆玄抬头看着我,亦同那些侍卫回话般紧张道,“下官已经好了,您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