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李阅川回来,严止行兴高采烈打招呼:“小川,你回来啦!”紧接着又给严远介绍:“爸,这是我跟你说过的小川。”
严远细细捋平被角,慢条斯理地说:“上次你发烧的时候,我们见过。”而后礼貌起身看向李阅川:“小川,我顺路过来看看止行,不会打扰你吧?”
“不打扰不打扰。”李阅川正好要先去找老杨一趟,等回来时发现严远不在了,“你爸呢?”
严止行还剩半份薯条没吃完,正一根接一根磨牙,闻言半真半假地抱怨:“应酬去了呗,一天忙的跟什么似的!”
李阅川心说真要那么忙还能横跨北京城特意来给你送个午饭!?但话到嘴边还是浓缩成一句朴素的“哦。”
三天后季青衍主动联系李阅川,说自己好转很多。
鉴于他对自己的病情向来报喜不报忧,对他的话李阅川最多信一半,更多是根据神态、环境等侧面分析。从只打电话不敢开视频上判断,李阅川觉得实际情况远远没到“好转很多”。
“季哥,你现在在哪儿啊,能说吗?”
其实哪怕李阅川问出来了也去不了,但他就是想知道这人到底在哪,好让自己的思念有个落点。
季青衍这次答得倒是痛快,“回爷爷家啦~”
“前几天呢?”
季青衍支支吾吾说:“小川,我不是想瞒着你,只是......我不想让你觉得我陌生......”
这句李阅川听明白了,季青衍在一个他这辈子都不敢想的地方接受治疗。
季青衍怕他因两人悬殊的身世知难而退,所以将自己的世界一分为二,在他面前只展现向下兼容后的样子,收起一身矜贵,努力演一个撒泼打滚的小无赖。
李阅川心底的苦涩早已在千捶万砸下发麻,再怎么打击也很难痛彻心扉,他苦笑道:“我明白了,回家就好,方便的时候跟我打个视频。”
“嘿嘿,想我了吧?”
“嗯”
又过了几天,季青衍如约打来视频。李阅川的理智告诫自己别打听别乱看,但潜意识却不受控,看向镜头的瞬间就用余光观察季青衍房间背景中的每一个角落。
饶是季青衍再喜欢李阅川,也不可能完全感同身受,他沉浸在见到李阅川的喜悦中,举起手中的乐高零件往镜头前凑,“小川,看,我拼上了一个小马!”
李阅川愣了两秒,倏而恍神,“不错呀,难吗?”
季青衍360度显摆他的小马,“有点难,一开始总对不上。”
眼见他一脸求表扬,李阅川立马夸:“真棒,不愧是季大老板!”
季青衍大概真的心情很好,双手扶着自己的颈托哈哈乐,连头顶的发梢都一颤一颤的瞎晃悠。
闲扯了不到10分钟,有人过来敲门找“小少爷”,没等季青衍吱声,李阅川率先挂断视频。
认识季青衍之前,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见不得人。
李阅川看着不声不响,但生性不屈服,无论多难都在往前走。他觉得挣一块钱有一块钱的活法儿,挣一百块钱有一百块钱的活法儿,哪种都堂堂正正不丢人。
但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像老鼠,饿极了出来偷口米偷口面,其他时候都躲在无人察觉的角落。
如果对方不是季青衍,李阅川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连自己都唾弃的境地。可对方就是季青衍这个小无赖,白白净净却又争又抢,撒泼打滚非要把李阅川从暗处往外拽。
近两年里,李阅川无数次劝自己算了吧,不要去深究自己和季青衍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以季青衍的身份,不可能跟自己天长地久,无非是一时新鲜加上那确实存在的几许缘分。反正自己年轻,而季青衍岁数也不大,就这么凑合过几年,等什么时候季青衍腻了就一刀两断。
自己底层老百姓一个,一辈子不娶也无人在意,但季家小少爷不可能不结婚,无非是家里暂时不着急。
直到季青衍插着呼吸机把家里作得天翻地覆,甚至把亲妈逼进了自己宿舍。
这只白毛小兔子和他想象中截然不同,这哪是软萌的小动物,分明是有法术的千年妖精!
转眼间到了圣诞节,这种节日对“四海”来说就是高强度加班的日子,除几个高层留守调度外,其余全都在外执行任务。
李阅川执行的是为期五天的私人安保任务,目的地在巴厘岛。回程在12月30号,季青衍出发去香港的头一天。
没成想29号傍晚,雇主临时通知加一天,李阅川背在身后的手瞬间攥紧,同时礼貌点头,笑说没问题。
他和季青衍定好的,30号在季青衍父母家见面,当做送行。
跟雇主分开后,李阅川回到陌生又豪华的酒店客房,头朝下扎在枕头里,心酸得想哭。缓了几分钟,他给季青衍发信息:季哥,31号你几点的飞机?
半小时后,季青衍电话回过来,声音兴奋得像孩子:“小川,你明天几点到我家呀?”
“季哥......”,李阅川难过不已,“没看系统吗?这边临时加了一天......我......我明天回不去了......”
“啊?!!”,季青衍显然还没来得及看四海的内部系统,闻言立马说:“我这就让老杨调整!!”
“季哥,算了。”
季青衍可以不满,但李阅川只有难过。
“雇主已经安排好明天的行程了,另外小牛、丰哥、我,咱仨一对一。”
季青衍明白李阅川的意思,三个安保人员负责三位雇主的人身安全,每个人都有明确的安保对象,如果李阅川走了,另外两位队员的压力会陡然加大。
沉默几秒,李阅川又问了一遍:“季哥,31号你几点的飞机?如果能赶上的话,我想去机场看你一眼。”说完又补充:“我不上前,就想看你一眼。”
季青衍的声音又闷又涩:“我坐武直走。”
李阅川苦笑,起身走到窗边。夜灯下窗外沙滩如画般静美,睫毛忽地垂落,他闭着眼睛说:“好,祝一切顺利。”
季青衍31号上午9点登上直升机,李阅川中午11点落地北京。按照协议约定,安保任务到雇主落地北京的那一刻即为结束。
这几天四海车辆紧张,三人自行解决交通问题。三人略一合计决定坐地铁,从机场到地铁站再到基地大门口,张灯结彩的节日氛围逐渐减弱,直至空无一人的冷清宿舍。
严止行的任务也延期了,但他跟李阅川不太一样,他那组在中巴车回程的路上被通知直接掉头去临市。
李阅川平时总嫌严止行聒噪,但眼下还真挺希望他在的,最起码能说说话。
他没细问季青衍的具体起落中转航线,总之再一次联系上是第二天傍晚,也就是元旦当天。李阅川刚洗完当天执行任务的白衬衫,手机就响了。
“季哥”
“小川”
屏幕中的季青衍穿着李阅川之前见过的浅蓝色条纹病号服靠坐在病床上,从衣领子里伸出来几根红蓝交织的线延伸到镜头外,有节奏的滴滴声响环绕着纵穿千里。
“季哥,到医院了啊。”李阅川轻声叙述。
“嗯,一路都挺顺利的,需要先监护几天。”
季青衍皮肤白,穿什么颜色都不难看。没出事时各种颜色都穿过,李阅川尤其爱看他穿浅色,总觉得像蹦蹦跶跶的小孩儿。
但现在真是恨死了浅色条纹,把季青衍衬得脸色煞白煞白,好像随时都会喘不上气一样。
又过了两天,李阅川在执行任务中突然接到负责给李阅霞开车的司机张剑的电话。
震动响起时,李阅川看到手机上的备注的名字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赶紧背身接听,“张叔?”
张剑声音略有些犹豫,“李先生,有件事我觉得得跟您知会一声。”
“张叔,您说。”
“从一周前开始,我发现接送小霞时有人跟我的车。头两次我在路上甩掉了,后来发现他们应该知道小霞的住址,半路被甩掉后也能开到村口。”
李阅川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您的意思是,有人跟踪您和小霞?”
张剑回想这几天的异常,接着说:“应该是,而且是冲小霞来的。我白天没事儿的时候偶尔开车去县里帮孙姨买点东西,路上没人跟,只有车上有小霞的时候才被跟。”
李阅川瞬间慌了,猛咽几口吐沫才定神,“张叔,我这就跟老师请假,这几天小霞先不去学校了。您把院子门和房门都锁好,无论谁来都别开,我这就回去。”
“好,李先生,这事儿用不用告诉小少爷一声?”
张剑口中的小少爷是季青衍,来之前已经交代过他平时只管保护好李阅霞就行,遇到问题一切听李阅川的。
李阅川闻言斩钉截铁道:“张叔,别告诉他,他这几天比较忙,不要打扰他,等回头我跟他说。”
张剑不疑有他,“好,您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