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小乌丸联系上了正要安排回到刀剑宫殿的源氏兄弟。
三天后,两位源氏重宝在本丸近侍——三日月宗近的带领下,一路畅通地来到审神者【赤鸦】的本丸。
本丸的天空是暗沉的,仿佛浅墨浸染的棉花铺满本丸上空,透不出一丝光泽。本丸里的刀剑男士们强忍担忧,依旧一丝不苟地维持着本丸运转。
小乌与本丸的灵力链接早已断开,如今维持本丸的是留存在万叶樱中的储备源,这三天里,万叶樱下的花瓣叠了厚厚一层,花枝也疏落了许多。
膝丸本灵与髭切本灵的到来,是小乌丸早已通知过的,一路上遇到的刀剑们都满腹心事,面色都不怎么开朗,但看得出他们纪律严明,本丸内没有出现疵漏,面对任何意外情况,他们都随时严阵以待。
一路上,来自付丧神本灵的天然威压已经令三日月宗近额头出现薄汗,然而,他却并未完成将二人直接带到天守阁去的任务。
因为在路上,他们遇见了本丸的膝丸。
“我和兄长,想请两位一叙。”【膝丸】【本丸分灵以后加括号】面色复杂地望着两位强大的付丧神殿下,心底竟有种“终于还是来了”的安稳。
三日月宗近目光落在迷茫了一瞬间的本灵膝丸殿,跟不动声色的本灵髭切殿身上后,又看了看【膝丸】。
薄绿发色的刀剑男士冲他点了点头,三日月也不好强求,垂下眼帘:“那么,在下就在天守阁下,恭候二位。”说完,微微欠身,先行离去。
说到本灵与分灵的关系,实在难以理喻,刀剑男士身为分灵,与付丧神本灵间的差距也不可谓不大——
分灵就像本灵点化的附属,或者一根携带着相同基因,拥有意识的发丝,从力量到意识上,无论如何都与本灵有天然的差距感,让分灵在本灵面前毫无反抗之力,甚至发自心底能尊称一声殿下。
小乌对本丸中的【髭切】没有太多恶感,不仅仅是因为自己释怀,更因为他清楚【髭切】只拥有浅薄的过去记忆,并不是那个真正伤害过他的髭切,且小乌自身的强大也使得他不会对【髭切】那过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产生危机感。
想想也是,倘若每一振刀剑男士都有着亲眼见证过人与人之间历史的完整付丧神记忆,又怎么会被区区十几几十年岁月的审神者蛊惑欺骗,又有多少会对人类拥有亲赖的好感?
神明是用来供奉的,而刀剑男士?只需要拥有取悦审神者们的亮点特点,和挥刀的力量,再加上服从的天性,就够了。
一点点来自神明的记忆,一点点神明的力量,像种子一样种进材料中,化为可以战斗的刀剑男士,等到它们通过战斗和日常,不断变强甚至产生更新的意识和觉悟后,再经过各种原因碎刀,回归本体,成为本灵的一份历练记忆,和一份收割的微小力量。
而不断放出分灵又不断收回碎刀分灵记忆与力量的,付丧神本灵的性格,更不是区区只存在数年甚至更短的分灵可以比拟的,无论是力量,记忆,亦或是心性。
【膝丸】并没有带两位本灵直接去找【髭切】,只是将髭切带到茶室门口,又领走了膝丸。
有着奶金色卷发的付丧神从容推开门,不出意外看到,小桌边已经不等他,先行泡好茶水,正在独自细品的【髭切】……
膝丸被自己的分灵带着走,【膝丸】一直沉默,他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其实,你大可不必……”他想开口,却说不出对方的想法。
【膝丸】的脚步顿了顿,他没有回头,背对膝丸,忽然道:“阿尼甲已经做好决定了,我相信髭切殿也一定是那样想的。”
【膝丸】并不称髭切为兄长,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兄长,没有遇到本灵前,他可以在本丸平静地做自己的源氏重宝,但如今……就算无视两者的差距,很快,他也不会对髭切殿叫得出那个称呼了。
【膝丸】信任【髭切】,比信任自己更甚,所以。在【髭切】道出小乌丸殿的想法,和自己设想出的结果后,他曾惶惶过,担心过,想过侥幸,也想过不甘。
但是最后,他想到本丸里的大家,和天守阁里逐渐浓郁的暗堕气息。
不是看不穿平家小乌丸的私心——招来源氏本灵,阿尼甲必定难逃一劫,就算膝丸殿心存仁慈,他也不可能独活……而一座本丸不可能永远留住三振在案的付丧神,所以最后只会是平小乌丸的胜利,或者谁也无法再接近小乌。
但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膝丸】不知道小乌还能坚持多久,像兄长一样平静接受命运,似乎才是最轻松的结果。
身为区区分灵,能陪伴独一无二的小乌这些年,即使没能认出对方,那也是他这个做兄长的失误,不对,小乌压根儿不肯承认他这个兄长呢,这样也好,弟弟要是因为他而伤心才糟糕了。
他只是要用另一种方式继续陪伴兄长和小乌,真的,没有什么遗憾了。
真的没有吗?
……
“哦呀,看来你已经知道自己的结果了呢。”踏进门的源氏重宝,昔日的狮子之子身着雪白的出阵服,像从神国走出的王子,或是国王,灿亮的金瞳看似含笑却冷漠入底,其身姿脱俗无尘,光鲜亮丽令人不敢直视。
跪坐着的【髭切】穿着闲适的轻装,捧着茶碗毫无惧色。细长紫纹带勾勒出白底衣领,跪坐的姿势遮住衣摆下的那只白色飞鸟绣,放回茶碗时,黑纹黑边的宽袖需要略一撩起,配上微微低首,发丝滑落耳畔,倾泻脸庞的温柔,显得无害而俊美。
“看样子,小鸟对你们真是好呢。”髭切扫过对方的衣着。
刀剑男士的轻装可不便宜,且需要刀剑男士亲身定制再裁剪,而太刀髭切的轻装设计才出来没一个星期就订好甚至都穿上了,也是对本丸审神者财力和大方的一种肯定。
【髭切】眨了眨眼,面对自己的本灵,也毫无尊敬之意:“本灵殿下这是在吃醋吗?毕竟小乌的确是个合格的审神者,我也受他照顾良多。”说着又倒起了茶,只倒了自己的份。
并未称呼对方名称,【髭切】不像其他刀剑分灵,将自己和本灵分得清清楚楚,甚至若有机会变强,他还想抢夺“髭切”这个名字,让自己成为真正的源氏髭切。
只可惜,天意弄人,他纵使心有遗憾,也明白自己的本灵是多么霸道的家伙,他难逃此劫,但也要借此机会把对方和平小乌丸拉下水才够本。
髭切并没有真正见过小乌,也不知道小乌如今的情况,【髭切】正是看准这一点,等到他回归本体,他这根刺也不会消失了。
“既然你已经做好觉悟,撒,那,我们就开始吧。”髭切笑了,宛如划过刀锋的蜜,甜腻中透着腥甜的冷冽滋味,酷似他放在腰间的拇指扣出的银灰刀刃,映照出【髭切】平静的面容……
……
一路上,【膝丸】说了很多小乌的事:
“小乌不喜欢我们叫他弟弟,否则会皱眉;他也不喜欢韭菜,总是会留在碗底最后吃;但小乌喜欢甜食,如果他办公太久,可以给他准备甜的东西,他会很高兴地都吃掉,所以也别准备太多;他喜欢书桌上摆一瓶紫色的花,一般是薰衣草,能安神,可以去找数珠丸殿或者江雪殿那里采;对了,小乌工作总是忘记时间,如果他不休息,可以提醒他该去找小乌丸殿……虽然不太舒服,但的确是最有效的办法……”
连小乌自己都不曾注意的微小细节,在相认后的短短时间里,已经被【膝丸】收集到了许多,絮絮叨叨地讲述给本灵听,一路上同样遇到许多刀,【膝丸】只是平常地打着招呼,全然不在意同事们望向他不忍不解的神情。
走到锻刀室,那尘封许久的刀解池前,【膝丸】仿佛才终于说够,怔怔盯着澄澈的刀解液,陷入沉默。
膝丸听了一路,好像在接过一份责任,他看着自己分灵的背影,想到这个分灵与他那未曾谋面的弟弟相处了那么久,他不是不别扭,但对方对小乌又是那么在意,他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如果……”膝丸还没见过小乌,也没有任何清晰的关于小乌的记忆,但看到分灵用情至深,他先对自己的分灵有了恻隐之心。
“阿尼甲,碎刀了。”【膝丸】忽然落了泪,“虽然早就知道了,但现在还是没忍住。”
双子的心灵感应不光来自血脉,更来源于日夜相处下的默契,虽然只是分灵与分灵之间,但【膝丸】就是莫名感应到,【髭切】碎掉的现实。
“……对不起,阿尼甲他……”膝丸只觉得自己想要说的话格外苍白。要是他的兄长被杀害,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为兄长报仇,但如果,杀了他的兄长的,是另一个阿尼甲的话……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了。
“……与您没关系。膝丸殿,还请您好好照顾小乌,他是个,已经伤痕累累的孩子,经不起更多伤害了。”现在,世界上能让【膝丸】不舍的也仅仅只有弟弟小乌了,当初亲眼见证了小乌全身破碎的状况,那份恐惧他至今难以忘记。
不过他只是个帮不上忙的分灵,倘若回归本体后他能献上自己的记忆,也能帮到小乌的话,那就好了。
说完,【膝丸】竟笑了笑,薄绿色的青年笑得格外温柔,跳进那看似无害的清澈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