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以前她一样没有母乳啊，她并非用母乳喂果果。

夏语心伸手握住食铁兽比巴掌还要大的脚掌，含住泪水，“你既通人性……待数千年以后，你九千九百九十九代子子孙孙们，它们在动物园里过得可鸡贼讨喜。那个世界没有生病前，每天会有许多人排队去看它们，它们可不像你这样风餐露宿，它们过着夏吹空调、冬烤暖炉，一日三餐按时投喂的生活……

果果小的时候、很小的时候，刚学会走路，他就想去看它们，可是、他不在了，但他喜欢你们——跟你说这些，我不知道你能听懂多少，但不管你能听懂多少，都没有关系，我只想说，我也喜欢你们。许是因为果果那么喜欢你们，他留下许多遗憾离开，才叫我在这里遇见你，你现在是食肉动物，且不吃我，一定是果果派你来保护我、陪伴我，对吗？”

食铁兽嗅到那样的气息，靠近来，在她怀里玉槊上添了添。

夏语心拿出玉槊，惊讶道：“你现在就喜欢竹叶？这个时候的你们不应该以食肉为主吗？要到千年后才进化为素食者。”

食铁兽咩咩两声，刨开地里的雪，又抱着脑袋甩了甩，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它虽通人性，但她不懂兽语啊！

食铁兽温顺地坐在她面前，放平身，摇晃着尾巴，意思让她坐上去。

“你让我骑你？”夏语心颇为意外，食铁兽抱着脸巴揉了揉，娇萌娇萌的，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夏语心想将食铁兽从地里抱起来，但根本抱不动，“我不会驾驭你，不如、你帮我驮这些药材。”

她捡回地上的药草，拿给食铁兽看，“这些药草对我很重要，你帮我驮着，然后我自己走。这山里应该还有其它猛兽，你保护我怎么样——我差点忘了，只要你坐镇的地方，方圆十里应该没有其他凶猛野兽，我只是觉得药草更为重要。”

食铁兽咩咩两声。

“算是答应了？”夏语心笑了起来，“谢谢你，你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朋友，是可以保护我的朋友。以后，我叫你团团好不好？团团，我想你一定是果果从另外一个世界送来和我团圆的礼物——等以后你有了孩子，我们把它叫作圆圆，团团圆圆，可好？如果你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孩子，我们就叫它平平、安安，如果还有第五个、第六个，我们就叫它乐乐、陶陶……”

向着绵绵雪山，一人一熊穿过幽深丛林，团团在前面领路，带着她到了另一处山坳。

夏语心又寻得两味药草，用荆藤捆着，驮在团团身上。

行到山下，团团停在古树边，趴下身体，让她取下驮在它身上的药草，咩咩两声，算是道别。

“你不和我下山？”夏语心蹲下身，整整一怀抱，圈也圈不住，抱住团团，额间相抵，“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日后我会经常进山采药，还能再见到你吗？”

团团举起前掌，挠了挠那别在她腰间的玉槊，纵身飞奔回丛林。

“团团。”

转身望去，雪域古木，团团身影早掩映不见了，夏语心挥了挥手，滑出丈许高雪雾，团团又折返了回来，爬上参天松木，目送她还营。

执着令牌，扛着药草，夏语心大步走进军营。

见令牌如见城主，士兵们纷纷原地恭迎。

被封控在垣墙内感染瘟疫的灾民见垣墙外的士兵破天荒列阵恭迎，纷纷好奇地围过来。

见着被高高举起的令牌，他们虽然不懂那是干什么用的，但见着士兵们这样恭敬，也知那非凡物，且能拥有此物者，定然身份一般。

有围观灾民问：“将军，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他们错把她当作新来的将军。

夏语心望向垣墙内的灾民，一双双空洞枯寂的眼，见到她，仿若寻着了新的希望，满含了热泪。

还有被遗弃在人群外无人照拂的小孩，衣衫褴褛，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挤不进大人的世界，也完全不懂大人们在围观什么，眼神木讷。

像静待死亡降临。

夏语心心中一颤，那和果果一样大小的年龄，无助的、孤怜的目光望着她，她走向前，吓得小男孩转身就跑，身后多了位老人，因走路不便，老人招呼小男孩回去后，吃力地靠在破旧的草堆子上，行将就木。

老无所依，小无所养。

她叫身边的士兵打开垣墙大门，穿过人群，走向老人、孩子。

“不是将军，不是将军，是之前给我们施粥分食的棠溪大人，他回来了，棠溪大人回来了。”有灾民认出她，举手欢呼。

夏语心扶起老人，心中凄怆，含住眼泪望向灾民们，微微一笑：“我回来了。”

凭原主棠溪颜两载为这些灾民省吃省喝，她庆幸自己关键时刻没有放弃来救治他们。

不单单是为与温孤仲卿达成协议，更多的是为延续棠溪颜心中那份善念。

她站上高台，高举出手中令牌，让那十余名士兵把老人、小孩分到垣墙东侧以左右分隔而居，由士兵轮岗照拂。

安排好老人、小孩，她又将那些重症感染者及轻度感染者分到垣墙南侧以左右分隔而居，且让士兵搬出军中三口大铁锅，搭灶擂台，把她采回的药草煮水送服。

其中有一味药草还可与米粥同食，她挑了出来，交给此前随原主一起负责施粥的伙夫，让他拿去伙房营交由伙头用布包好，随粥同煮。

今日采回的药草数量有限，这部分便给轻度感染者食用。

药草慢火煎熬半个时辰后，她试了试药味，火候掌握极好，药性纯厚，持令牌点兵，先让负责送汤药的士兵戴好棉布，把汤药先分发给老人，然后是被感染的孩子，最后分发给重症患者。

而那些无症状者已分居到垣墙北侧，以预防为主，药草三次加水后煎出的药，便给他们服用。

一切井然有序进行。

灾民间距三尺，一个一个有序排队领汤药，士兵按量认真分发。

本以为一切不会进展这样顺利，但没有想到令牌如此管用，士兵们愿听令，灾民们也愿配合。

说来，还得感谢这块令牌，幸好温孤仲卿没有小心眼地抢回去。

待汤药快要分发完，她绕开了人群，独独到了营地外，探察附近地形。

整个灾民疫区设置点处于四面环山大拗口处，冬可以抵挡北面、东面及西面大部寒风入阴，夏风催雨，南风来也可快速驱散瘟疫聚气。

可冬下寒冷最熬人，老人、小孩病骨支离，经不起寒风肆意。

她凭原主记忆，知道山拗下的粮库屯积有大批草垛，棠溪颜曾因担忧军粮不足，悄悄潜入过粮库，虽然发现军粮不多，但见着有许多草垛子。

细细一番考量后，夏语心决定见一见这位三军主将。

其实原主与这位主将并无过甚交集，但凭她的印象，这位将军无凶残暴力这样的不好名声，想来好相处。

灾民疫区阻隔在军营后方，要去见这位将军，夏语心纵穿营地，到了将军帐前，跪礼请示，“卑职参见将军。”

过了片刻，帐内传来两道咳嗽声。

莫非将军也感染了？

夏语心速速禀明来意：“天寒已冷，卑职见军中灾民受冻严重，卑职想请将军、可否将山外预备防冻的草垛分调一部分给灾民御寒。”

虽是来请示，但便像是来要。

帐内无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着一道略带虚沉的声音传出：“进来吧。”

帐幕前的侍卫掀起帐帘，请进她。

眼前之人半倚黄花梨展腿桌前，虽有病态，但明眸如渊，气象空灵如山，轻疏不羁世少见，掖拳发出一道咳嗽声。

夏语心见状，小心上前一步，利索地从身上掏出两片甘草根呈上，这原本是她放在身上随时可嚼一嚼，以作预防用，“将军可放在嘴里嚼一嚼。卑职不知将军身体抱恙，垣墙外有卑职带回的药草煮了汤，卑职先去给将军送一份过来。”

甘草根正正呈入将军手上，倚着将军椅的人看了看，缓缓起身，“不必，将士及灾民更需要那些汤药，我这只是浅表寒性入体，已无大碍。”

披着战甲的手臂伸上前，祁夜欢收下甘草根，对眼前人细细一番打量……

那日，她来他帐前求医，他恰好处理军中紧急事务，未得及时出面处理，麾下中士、下士便将她拦于帐外，后来中士向他禀报时，说人已经死了。

瘟疫之下有人暴毙是寻常之事，可不日之后，他接到城主军令，要他将麾下中士、下士及相关士兵于营外处斩，还要将那中士首级祭旗，且流放三族。

这等重判之法，史无前例。

那中士尸首悬于旗纛下三天三夜，冻僵后又令他要反复用热水浇化，要鲜活地示于旗纛下。

至今日午时，他又收到城主军令，要将那中士尸体赶快抛去荒野，且下令军中严禁相传中士等人处斩一事。

如此严苛、反复无常的处罚，一时令他不明所以。

此刻，见着她，他瞬间恍悟：是她要回来了！

整座大营，恐怕只有他知晓这副戎衣下的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