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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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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寒风呼啸,眼前雪白无垠,四野群山相缪,气势如虹,大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势。

抬头万里苍穹揽星月,低头阴山大营荦荦在首。

俯仰间,坐观云海。

这一刻,夏语心信了他是在这望峰山上日日夜夜望着军营,及军营中的人。

前去数步是万丈悬崖,稍有一个不小心便会掉下去粉身碎骨,她才站了不一会儿便不自觉双腿发软,紧紧扶住身侧峭壁,默默往后退了退。

隔着厚厚的戎衣,一股力量稳稳扶住她,温孤仲卿带她向前移一步,她本能地往后缩回来,这不比攀岩,有安全措施,且自身没有武功,怎么能开玩笑。

但扶于身侧的力道很稳,她依着温孤仲卿向前一步,“这两年你便是这样在山上望着?”

若是原主知道他这般守望,一定死也舍不得离去。

或许如此,她死那一刻才那般记着他,用他曾呼喊过的声音极力想保住一命。

可命运弄人,她仍是死了。

夏语心稳住双腿,望着山下不远处的大营,他可这般日日夜夜望着她,而她,到最后死那一刻也未能再见上他一面。

多遗憾!

用了这副身体,她不禁侧过脸,细细看了一眼温孤仲卿。

这一眼,将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少年瞬间拉回眼前,他清晰迷人,眸清如澈,面宠隽秀如俦,华白的衣衫,风中徐徐拂动的青丝,美若谪仙。

是原主眼中的他,她看着看着,眼角禁不住蓄满了眼泪。

转身。

手中似暖风生麦,温孤仲卿运内力驱散她周身寒湿,在这巍巍寒风之颠,她竟不觉得有一丝冷意,“温孤仲卿……这么高的山,你不会让我从这里下去吧?”

显然,正是。

他身形屹立风雪中,衣袂飘然,回头。

夏语心顿觉想扇自己一耳光,前一秒还在为原主痛心惋惜,下一秒便被现实拍了一巴掌。

“你是故意的吧?这么高的山……夏庄主、富九方皆是从那面山口出去,你让我从这里、下去不死定了?”

但那边的出口显然也下不去,夏长光、富九方皆是有武功的人,但这里她也下不去,夏语心垂下脑袋。

转瞬,又眼前一新。

温孤仲卿掌中力道御出,化去她脚前半丈积雪。

此路虽不是下山坦途,但沿着石壁总能慢慢下去。

只要走下这座山,穿过那片灌木岭,便可回到军营,路上正好可以看看有无对症瘟疫的药草。

一举两得。

“多谢公子,我虽曾救过公子一命,今日公子又多救回我一命。不过,君子一诺重千钧,誓出如山,待明年,我治好军中瘟疫,公子不要忘了收回聘书。”

“好。”他一贯干脆答应。

经过先前一遭接一遭被坑,夏语心不免心中一沉,真没底,可这是眼前下山最好的路,她硬着头皮下。

一步一步踩稳再挪动,她站到一处稳当处,大半寒风被温孤仲卿遮挡,经过好一番思想争斗,只手扶住峭壁,只手拿出令牌,“这个、本姑娘暂且借用,一年为期,期限一到,自然归还。”

“公子令牌!”富九方跟在身后,那可是城主令牌,号令三军统御百官,公子从未离手。

温孤仲卿不急不徐,目光只注意着她脚下,生怕她说着话一个不留心跌落。

他不出声,夏语心赶紧收好令牌,担心被他转瞬抢走,“不说话,那表示允了,多谢!”

她根本没有给他时间回应,刚掏出来又塞回去。

“棠溪姑娘,请一定护好公子令牌。”富九方抱拳一揖,且不忘恭维,“我家公子果然没有喜欢错人,这些年公子虽末与姑娘面面相会,但也是日日守望着姑娘,是见姑娘出落有致、玉石俱焕。姑娘勇气与智谋亦如当时救公子一般,惊人出众,俗雅皆须臾。”

是褒还是贬?

夏语心看了眼富九方,“你家公子落水估计不用我救也死不了,你还在替你家公子说话,知不知道什么叫欲盖弥彰?想说我偷了你家公子的东西,直说无妨,何必转弯抹角说什么俗啊雅的?”

“我,姑娘误会了……”富九方确有掩盖之意,但也有赞美之意。

夏语心笑道:“行了,就当你是夸我,告辞。”

身处悬崖,不宜久留,她注意着脚下,步步谨慎下行。

此前在洞内,她晃眼见着温孤仲卿腰带下的令牌,趁将雪狐裘披还他身上时,一次未得手,二次顺手牵出,正好拿着它回军营,必要时好差人办事。

温孤仲卿一直那样立于风口,挡住吹向她的寒风,她倒好,拿着令牌一走了之,竟不与他多说一句话,是富九方一直在他耳边叨叨:“棠溪姑娘慢走。棠溪姑娘,后会有期。”

夏语心腾出一只手来拜了拜,“还是后会无期吧,未到约定日时,大家不见面为妙。”

她这一去,可是要干大事。

富九方本是想替公子好好同她道个别,不想……眼角余光看了下公子,富九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不敢出声了。

温孤仲卿则一直注意着她脚下,积雪覆石苔,夏语心走过他化掉积雪的路段,落脚一滑,风卷着飘雪,熟悉的暖意瞬间靠近,不过转瞬,便落到了深崖平地。

“后会无期?棠溪,转眼又见了。”

他内力传音。

夏语心湛湛稳住脚底,一支玉槊别进她腰间,眼前一抹雪白身影退去,还未及开口,温孤仲卿已去向山颠。

仰面间,雪花落在面门,化在眉宇,山颠空无影,不落纤尘。

温孤仲卿早没了人影。

谢了。

夏语心默默道了声,自叹弗如:棠溪颜啊棠溪颜,你怎么就不会点武功?

可细一想,以她那样短暂且悲惨的一生,又去哪里习武?连解决温饱都成问题,能活着就算不易了。

夏语心一阵怜惜,又叹了声,环顾四野,古木参天,积雪覆盖,目光穿过灌木林,群山连天,苍茫万顷,军营在山下,要翻过前面好几道山坳才到。

她拿出温孤仲卿留下的玉槊,这雪地不知深浅,她正好可以用来当手杖,深一脚浅一脚,踽踽前行。

四周静得只有她踏雪的咯吱声。

脚边积雪覆盖的灌木叶里冒着两片青叶,她用玉槊拨开积雪一看,以为是药草,只是平常的几株植被。

眼下深冬寒月,若这山里找不出药草,就很难解决眼下困局。

她走到另一处山坳,古树根外,藤蔓相连,不慎被绊一跤,树上积雪簌簌抖落下来,她连滚带爬躲开,拍掉身上积雪,继续沿下山方向去,边走边寻药。这一路要寻不上,只能回到军营,拿出令牌,多带些人一起进山寻找。

她偷来令牌,最大用处便在于此。

人多力量大,单凭自己一双手及这默默无闻的身份,不说医治军中瘟疫,不再死一次就算烧高香拜了阿弥陀佛。

她早预判过,要治好全军瘟疫,凭她一已之力断然行不通,也做不到,数万将士尚有大夫诊治,无须她来操心,但那上万灾民就不同了,需要她举一人之力来彻底拯救。

虽然她在采药问诊上算不得持证行家,但略懂皮毛。

前世父母工作忙,她从小随外公、外婆生活。外公是镇上远近闻名的老中医,每逢二四六坐堂问诊,三五七进山采药。

春夏秋冬,四季不更。

那时她刚上小学,连大字都识不得几个,就能认出许多草药,随外公进出山里、坐诊医馆,日积月累,渐渐也熟知了许多草药药性和用途,还有每年生长时节。

进入高中,她才离开外公、外婆,从镇上去往忻城父母身边念书。

后来高考,她本立志要成为像外公一样务实惠民的中医,而且父母也是医学界名流,奈何随了时代潮洪,最后她报读了工商管理,研修经济学,毕业后顺利进入某家知名跨国公司,就在那个时候,她遇见了李予安……

“早知道就踏踏实实做名中医。”

每每忆起悔之莫及。

其实不管学什么,至少如果有重新来一次的机会,她是不会再选择遇见李予安。

人生正当时,遇见李予安,她以为是天赐良缘,最后落得惨死他手……

咚!

正追悔莫及,脚下重重一跟斗,齐地栽进天坑,浑身滚满了雪,脸上也胡了满脸,妥妥大雪人。

夏语心气得怒骂,“死李予安,我只是悔不当初遇见,你还他妈还要绊我一跤。”

她发现是草藤绊了她,既然如此,她便当草藤是李予安,狠狠拍了一杆,抬头,天空灰蒙蒙,她问天道:“若是受苦受委屈的人抱怨一句要遭报应,那些做了坏事、置人于死地的人,你是不是都要将他们全部收拾干净?”

但又怎么可能,就像温孤仲卿说的:若是这天地真能庇佑,菩萨亦真能显灵,于人而言,还有何烦恼!

“李予安,只怪我比你死得早,不然,我定要亲手杀了你。”

她抹去脸上的雪,爬起身,一朵鲜黄花晃入眼帘,她用玉槊拨开,细一看,是一朵菊黄小花。

她拨开这一头,藤蔓牵着另一头,她沿着荆藤寻去,前去天坑边上还有好几株吐露着黄色花蕾的植物,她摘了朵闻了闻,气味正同小时候外公教她采识的冬花一样,正是可入药救病的款冬花。

遇此良药,她高兴坏了,抱着小花朵猛地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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