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云觉得,姜淮,还挺容易满足的。
既然心绪已经聊开了,误会也解除了,关系…,也确立了。柳依云也放松了些,不再时时刻刻沉浸于这段关系里时时思考,她开始和苏和玉与温容交流,尽管交流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总是受到这样那样的突发因素影响,总是聊不了几句,但她还是,没想那么多,下次有机会的话,再继续跟他们聊。
这样反复十余次以后,阻碍柳依云与他们聊天、相处的莫名的突发因素终于少了,柳依云又可以自由地和他们相处了。只不过,她与苏和玉及温容两人交谈时,姜淮总也坐在一边,支着下颌,发如墨瀑,金线般的阳光如工笔画线条描绘般散在他身上,他偏头静静地看着她。几人说的话像是根本没有进入他耳中,他也并不想参与交谈,只是静静地、只是想看着柳依云。
清清静静的,像个背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参与聊天还是要陪在她身边,但是…,柳依云也习惯了。
直到,几日后。
主角团行到了一处稍繁华热闹的地方,纵使冬日严寒,此地长街依旧商肆栉比,皆开门迎客,路边摊贩繁聚,远处角落水泄不通围了数圈人,一打听才知道,角落那里有百戏人在耍把戏。
温容询问下来得知,几人这是赶上了数日一开的间日集,因此,纵使寒冬凛冽,此地依旧熙来攘往。苏和玉素来爱热闹,几人商量一番便决定,先不急着赶路,暂且在这里先逛一下。
温容被前方演杂技所吸引,凑过去待在最外围勉强看了几眼,大约明白表演者是如何在极细而高的钢丝上维持平衡的。她再看了几瞬,跟着群众鼓了鼓掌便就离开了。
苏和玉对研究这些不感兴趣,显然被该地与其他地带截然不同的物品所吸引,买起特产来。他买了几件,又发现旁近摊位有画糖人在浇糖画,手艺人技艺高超,能画出飞鸟山水。他一时新奇,便也跟着队伍排队,转头想跟温容说什么,这才发现温容不在他身边,便又瞧了瞧其他人,发现柳依云离他最近,便明朗挥手道:“依云!我给你稍一份糖画,你想要什么图案的?”
柳依云其实,现在对逛街没什么兴趣,因为这周边的东西,其实,姜淮已经都给她买过了。她现下站在原地,对一切都没什么兴致,只是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有点冷。
她戴着帽缘缝着一圈白色暖绒绒毛的帽子,朝他笑着挥挥手:“不用了,师兄,谢谢你。”
苏和玉有点惆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依云再也不叫他‘和玉哥哥’,转而叫他‘师兄’了。虽然她叫他‘哥哥’的时候,是有点过于热情,但是现在,…又有点过于冷淡了,若有似无的有种她在与他刻意保持距离的感觉,疏淡又礼貌。苏和玉一颗已经超越师兄妹之情,已经把她当成半个妹妹的心有点破碎。
但他倒没有表现出来,只得应了一声:“哦。”
和他对完话,不用再应付他的柳依云,站在原地,默默地叹了口气。
苏和玉开始买糖画,买完以后,他又觉得临近铺面卖的东西很新奇,便又再去买了点。是类似糖葫芦状的东西,但不是串的,是一颗颗的。像是冰镇过,里面有水果和米糕,冰镇过,外面裹了糖浆,又再洒了一层糖霜。他这次没再问柳依云要不要,而是直接买了送到她面前,阳光正好,他一袭亮色服饰,尽显少年意气风发,明丽又鲜艳,有一种积极向上的明朗感,他低头,弯唇,用对待妹妹一般的方式对待她,将东西递到她面前:“给。”
嗯。
但柳依云只是看着他拿着纸袋里的食品,开始思考,该怎么拒绝。她又再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考虑着该委婉拒绝,还是直接告诉他,天气太冷,她不想吃太冰的东西。刚才糖画,她就觉得拿在手里,被风吹着手会很冷,所以才拒绝,结果,他直接又给了她更冰的东西…
她犹豫着该怎么说。
在她感谢且拒绝之下,苏和玉还是坚持要给她吃。柳依云拗不过他,最终还是感谢着用木签插了一个拿在手里。远处温容恰看见这个情景,想阻止,但离得有些远,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得拿着手里买的东西,抬头望了望天,转了个视线,不想看见苏和玉那个蠢货。
姜淮也正在看着她,他看见她拿着扎了糖球的签子在手里。也没说什么。
他正在摊子上给她买兔子形状的手炉。
柳依云拿着糖球,单是举着,呆呆的,有点犹豫,像是并不想吃。似是察觉到视线,她一转头,和姜淮对视。他睫毛下敛,遮了遮眸中黩黑情绪,少焉,才抬眼看她。他眸色柔和,容颜俊美,长身玉立,弯唇,朝她笑了笑,他低睫,给商贩付了钱,朝她走过去。
看着他走过来,柳依云莫名地,有些心虚。他在给她买手炉,她却在拿着苏和玉给的糖球…
诚然,她与苏和玉什么关系都没有,这也只是个糖球。可是…
她犹豫了一瞬,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对自己太苛刻了。这只是一颗食物,有什么好说的,她和苏和玉什么关系都没有。
她看着姜淮走到她面前,神态是如以往般他对她别无二致的态度。柳依云从他脸上找不出任何端倪。他把手炉递给柳依云,但柳依云只是瞧着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手上的糖球很棘手,好像有点…,出现得,不是太合时宜。她不知道怎么想的,看着姜淮,眨了眨眼,伸手把糖球喂到了他的嘴里。
突如其来的食物落在他唇边,姜淮滞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会有这种做法。他低睫瞧着裹着剔透糖浆的糖球,长睫敛着,张嘴乖乖含了,形容温顺得像是锢着项圈心甘情愿听话的美丽野兽。他咬着糖球,撩睫看她。眸色蛊惑而深邃,泛着点暖色的冬日巳时阳光细碎停在他睫上,他看着她的目光幽邃而专注,眼底骊黑。他本就是含情眸,这么认认真真看着她时,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就会让人觉得,她是他的全世界,是他的唯一,是他永远想看着的人,有一种难言的勾引和引诱。柳依云莫名就有点…,没法与他对视。
她移开视线,将扎在糖球上的签子拔掉,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变化,她自我感觉非常镇定平常地转身道:“走吧。”但实际心脏却已经开始怦怦跳,她控都控制不住。她有时候真的会感到很困惑,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她总会因为非常小的一件事情而心动。而且…,仅限对姜淮。
她故作镇定转身的时候,姜淮就发现了端倪。他长睫敛下,细碎的日光洒在睫上,他眼中眸色温柔得像是春日湖泊,暖风拂过,湖面染着阳光泛出点金色的涟漪。他不自觉勾了勾唇,垂睫瞧着她的手,将手炉递给她,“宁宁,手炉。”
她显然已经忘了这件事,此时姜淮提起来,她无端又有点慌乱,眨了眨睫,视线垂下,并不瞧他,甚至也不看他的手,只是看着兔子形状的手炉,伸手去接。
她拿兔子手炉时,不可避免得手指与姜淮的手相碰了一下。指尖触碰到他手的温度,她莫名其妙地、不自觉地,指尖就往后缩了缩,稍微蜷了蜷,指尖似乎有点泛粉。
他低睫看着她的手,将手炉送到她手里,手指覆着她手背,让她拿稳了。莫名就像是在隔着手炉与她牵手。柳依云就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很奇怪,以前也牵手过。在虚幻梦魇里,他们为了骗过清平村的居民们,还曾十指相扣,也曾做过更亲密的举动。可是当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甚至不如现在他只是手指覆在她手背上让她心跳来得更快。
为什么呢?只是因为确认了关系,手指相触都会让她心跳无法控制吗?以前在大庭广众之下十指相扣都没太大感觉,但现在只是递给她手炉,他手指半覆在她手上,她心跳却持续加速,头脑都有些昏,下意识去寻苏和玉与温容的所在,怕他们看见,有一种奇怪的偷偷摸摸感和做贼心虚感。
但饶是如此,她还是没有一点打算挣开他搭在她手背上的修长手指的意思。她有点昏昏沉沉,像是感情长期淡漠的人有点没办法理解和接受自己对特定的一个人拥有恒长的无法控制的情感,她有点召回理智地、不着边际地、有点甩锅意识,但却是非常认真地思考她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姜淮。她觉得…,姜淮,会不会给她下了蛊?
她很没道理地把自己对姜淮在她看来实在认为过多的情感揣测成一些她自己都知道绝不可能是正确的猜测,但她还是不落边际地揣测着。在她杂七杂八很没道理地思考着时,姜淮却早已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见了苏和玉与温容两人。他瞬间滞了一下,眸色稠黑,立刻明白宁宁不希望他们两人知道他与她的关系。
搭在她手背上的手指骤紧。
这算什么?
但不过瞬息,他落于她手背的手指便又弛懈,只不过挪了个位,像是改变主意似的,怕她劳累,替她将手炉拿在了手里,搁在她手心里,骨节分明的手指越过手炉去探她的指尖,将她指尖扣在指间,这下是真真切切地隔着手炉在与她十指相扣,并且看样子,他还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
柳依云下意识想缩手,但又…,觉得这样不太好。指尖稍微蜷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放开他。她心跳又开始自我不能理解地没出息地加快,她下意识又看向苏和玉与温容的方向。但姜淮就好像没发现一般,体贴伸手拿过了她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原本扎糖的木签子,顺势将她那只手也暖在手里,像是天底下无数个合格的男友一般借自己的手给她暖,低眸瞧着,反反复复给她暖热了,又毫不避讳地跟她拉近距离,低声有磁性地说道:“太凉了。”
柳依云被他搞得有点放弃了,最后才挣开他的那只手,徒留签子在他手里。
姜淮看着她放开,没说什么。
柳依云不清楚刚刚那个场景有没有被温容他们看见,她心很乱。
或许,她根本不明白她心乱的真正原因。思绪很乱、心很慌张,不是因为她头一次谈恋爱,也不是因为她不喜张扬所以她不愿主动把恋爱公开,而是因为她是潜意识在抗拒,她觉得自己在失控。
她觉得自己失去了对自己的把控,有一部分思维和感情在围绕着姜淮,导致她总会想着他,在看见他的时候,不受控制地心跳加速,会非常喜欢他。她不清楚这样是不是对的,只是觉得失去了对自己的掌控,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更深究一点,就是说,她觉得自己跟任务脱节了。她的任务是辅助苏和玉与温容救世、确保两人最后达成he结局,但现在她却与文中最大反派、导致男女主失败的罪魁祸首,唯一重要的原因厮混在一起,这让她觉得很撕裂和违和。她觉得自己似乎在与任务背道而驰,不应该有此行径。
一切都一团糟,这都是怎么发生的?
她承认相比姜淮之下,她要更自私一点,就像她现在知道,要是想走上正轨,少很多麻烦,她应该收回对姜淮的感情,应该和他适当保持距离,再不济,她也应该欺骗他,利用他,以得到最后她想要得到的任务的结果。但是,理智明白是一方面,情感控制是另一方面,她收不回来。她确确实实陷了进去,无可否认地喜欢上了姜淮。她原本性格就带着一点逃避感情的倾向,但现在喜欢的人是姜淮,而且远比她所能想象的控制住的要更喜欢他,这让她本来就对未知感到迷茫恐惧的同时,又让她觉得自己正处于深渊里,不断地往下陷,但又因为这深渊是由姜淮致使的,她在被渊流淹没吞灭的同时居然也生不出什么想要逃离的心思。
脑中各种思想在相斥相悖,她觉得分外复杂。
她在思考,姜淮便静静地等着她思考。
俄顷,柳依云还是决定坚持自己一开始的想法,将再度被他扣着的手从他指间挣出去。
她的手指离开他,姜淮低眸看着,也没阻止,反将手炉也轻轻递给她。
柳依云并不瞧他,感受到手炉送过来,她眼睫微颤,滞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只是拿着手炉,莫名有点愧疚。
她也没解释什么。
顿了顿,她径直离开。原以为姜淮会生气,或者,他至少会远离她一段时间,但,她只是刚走了几步,他的手又再次覆上去撑着手炉与她十指相握。
柳依云觉得,她永远做不到他这一点。
她停了一霎,回头看他。姜淮容颜俊美,发如墨瀑,细碎阳光歇在他睫上,让他莫名有一种异常柔和的温顺感。他乖巧得像是扣着颈链的宠物,又像是他道自己头疼时对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如是常年生病的,身子不好的,身体羸弱却相貌俊逸的病美人,有一种温和安静到泛出些脆弱底色的气质,全然没有一点攻击性,似是坚韧却柔弱的芦苇,被风一吹、水波袭来便伤了根,不愿却无法地折下腰去,有一种非常好被对待的感觉。像是牵着他手的人想拿他怎样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