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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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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搅着粥碗的手一顿,敛下温柔眸色。

唇角不自觉扬起,又迅速地抑制下,只道:“那多喝点。”

纯白瓷勺舀了温热的粥抵在她唇边,柳依云又喝了几口。

舀粥的俊美少年实在很有耐心,他耐心地等着少女张口,又耐心地等着少女喝完,间隔少许,又接着再喂,眸光近乎称得上温柔。

就这样一勺又一勺,半碗以后,柳依云不想吃了,她婉拒道:“不用了。”

少年垂了眸,搅了搅细粥,像是很遗憾,但还是理解道:“刚醒,确实不该吃太多。”

他把碗重新放回桌子上。

一时沉默。

就在柳依云思考着要说些什么时,那少年突然开口。

“柳依云。”

“嗯?”柳依云瞧向他。

姜淮垂了眸,半阖的眼眸掩在长睫下,衬着拉了罗帷昏黄如蜜的色调,显得既脆弱又妖异,美得惊心动魄。

他说:“柳依云。”

声音是黏稠的,泛着情意。

“我不只会做粥。炒菜、蒸菜,凉菜、热菜、汤类,我都会一点,我也愿意去学。我知道你爱吃什么。”

“留着我,”他掀眸看向她,真诚的,蛊惑的,泛了点引诱,像是在迫着她顺着他的意说,轻轻地,“我以后日日都做给你吃,好不好?”

柳依云偏过头。

到底…,什么样的人能留着,以后日日做菜给她吃?

这是什么身份?

他又是什么意思?

柳依云指尖微蜷,不敢细想,嗓间干涩,只道:“嗯。”

一时只听见心跳声。

一片安静里,姜淮说:“喝药吧。”

他把药端过来,还是准备一勺一勺的喂。

药刚熬好,是滚烫的,姜淮把它倒在新碗里搅了搅。

柳依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并不知道自己今日会醒,…所以,之前这个药是怎么喂的?

她犹豫地问:“我昏睡时候也喝这个药吗?”

姜淮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是。”

“也是你喂的?”

“是。”

柳依云有点紧张:“那你是怎么喂的?”

姜淮有些回过味儿来,他手撑在床上,偏头瞧她,佯作喝了一口汤药的姿态,接着道:“我就这样喝了一口,然后…”

他看向她的唇。

柳依云手指有些收紧。

姜淮看着她惊慌的样子,垂下眉眼,笑了一声:“开玩笑的。”

他漫不经心地将白勺抵在她唇边,又往里探了探,点了点她的舌道:“还是这样喂的。”

他勾着唇角,柳依云却突然倾身过来,摸了摸他的脸。

姜淮端着药的手一顿。

他正要问是什么情况,却听见那少女小心翼翼地说:“姜淮,其实你不想笑,是可以不笑的。”

姜淮没说话。

柳依云硬着头皮接着说:“我觉得你,你,不是很高兴。”

姜淮还是没说话。

柳依云捧着他的脸,感觉有些尴尬时,那少年却突然抬眼对她笑了一下,他说:“柳依云,你不要对我太好。”

柳依云一时有些惊讶:“啊?”

他给她喂药又喂粥,但她实在想不到自己有对他做什么算得上好的事。

但那少年已然将药碗朝她手里递了递,笑道:“你自己喝吧。”说着,转身便出了门。

柳依云一时有些疑惑,这是…生气了,还是怎么了?

柳依云不明白,他越看到她,就会越自卑,越喜欢她,就会越自厌。

她就像一束阳光,照在他身上时,他其实,只有惶恐。

她越纯洁,他就越觉得自己肮脏。

他喜欢她,想留住她,可又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留住她。他身上没有一点优点,所以他只能用最下作的手段,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

他糟透了。

他像是待在黑暗里的生物,从身到心都是脏的,是见不得光的。

可他偏偏又喜欢光。

是挺可笑的。

他坐在柳依云门外,笑了笑,知道自己该走,可又偏偏,又舍不得。

他又再推门进去,坐回门里。

柳依云刚捧上药,没一会儿,就见他回来了,坐在门边上,像一条落魄的狗,但极为漂亮。

他看上去心情真的很不好。柳依云想。

她瞧了他一会儿,可他也垂着眼睫并不看她。她抿了抿唇,搅了搅药碗,开始喝药。

一勺两勺。

她笑了,“姜淮,”她说,“你的药怎么是甜的?”

真的太甜了,一点草药的苦味都没有,她原本觉得这药太烫,拿着勺子喝,一勺一勺会很苦,结果入口却是甘甜的,还不是古怪的甜,几乎算是糖水。

听见她笑,那少年才抬了抬头,也跟着笑了笑:“我怕你不喜欢,就加了糖。”

柳依云有些无语又好笑,提醒道:“可是,有的药掺了糖,药效会大幅下降的。”

“那我喝这个药有什么用?”

而且你还加了这么多…

姜淮慢慢垂下眼,温柔道:“不会。我已经试过了,有效。”

他太笃定了。

柳依云沉默下来,缓缓咬了唇,突然问道:“你拿自己当实验了?”

“嗯?”姜淮有些不理解她这话的涵义,但仍是慢慢道:“嗯。”

柳依云唇咬得更紧了,“喝了几次?”

这近乎不掺药的口味,绝不是一次就能调好的。

姜淮垂着眼,慢慢道:“五六次吧。”

他抬眸看向柳依云,安慰道:“效果没降。”

柳依云没说话。她突然放下碗,又看了看姜淮。

少年坐在地上,被笼在昏黄色调里,暗暗沉沉,低垂着眉眼,其实并不狼狈。但柳依云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她在梦里瞧见的姜淮过去,他也是这样被关在暗不见天日的屋子里,一个人安静坐在角落,瞧着门的方向,受着无休无止的虐待,一碗一碗地喝着药。

明明知道,现在和过去已经不一样了,但柳依云还是有些喘不过气。

她看向姜淮,手指抵在褥单上,轻声道:“姜淮,你别坐地上。”

她说,“你过来。”

姜淮抬头,眸中带着一种奇异的色彩,浮出一点自甘堕落、自我唾弃的微笑,“柳依云,我很脏的。”

他说,“我不干净。”

不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坐在地上,所以不干净,还是在说,他这个人就是脏的,不干净的。

柳依云莫名其妙的,眼里就氲了一层泪,她咬了唇,很坚持:“你不过来,那我就下去。”

于是那少年终于听话地走过来了。

他站在柳依云身边,站得很直,低睫瞧着她,几乎算是她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但就是不坐她的旁边。

柳依云抱着他的腰强行让他坐下去。

他身上的甘苦香笼了她一身。她以前极爱这个味道,但现在却是极恨的,因为她知道这个气味是怎么来的,是他常年累月一碗碗药喝出来的。

她眸色愈发朦胧,捧上他的脸,好一会儿才道:“以后不要再喝药了。”

声音泛着气音。

姜淮只伸手擦了擦她睫上水气。

直到她又唤了一声:“姜淮。”

他才道:“好。”

“以后也不要老哭了。”

他瞧着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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