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宁只能够依稀辨清沈归晏的掌心中摆着一个长条性的方块。

她也不客气，从沈归晏的手中将这个东西拿起。

指尖触碰的瞬间，滚烫随着手心蔓延，云清宁宛如伸出指尖在热水上拿东西般，仅仅一瞬间，就收回了手。

指尖摩挲着方才拿下来的方块，很快便将大概的轮廓摸索清楚，云清宁也猜到了大概的物件。

她望向沈归晏，半是疑惑，半是不解。

——硬糖吗？

沈归晏点了点头，目光示意她尝一尝。

云清宁突然脸上漫上一层很浅的笑意，在夜色中被朦胧磨蚀，沈归晏并没有发觉，只是感受到对方人的气场发生了一些变化，很浅很浅。

掌心停留在在原地很久，到此刻才算是收回。沈归晏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似乎手指还在回味方才冰凉的触感，如被山间冰泉浸润过一般，平复了手指的躁热。

耳边传来细小的窸窣响动，沈归晏低头看过去，云清宁打开的糖纸。

在暗夜中仍然细白的指尖，捏住纸上的硬方块，轻轻地咬进嘴中，嘴边泛起一点水波，对比于脸上的其余部分有些亮眼。

沈归晏一下便注意到了云清宁嘴边的潋滟，看了一会，颇觉有些熟悉，恍若间，眼前浮现的暗色与此刻重合。与此不同的是，今夜室外没有烛光，也不曾出现憋闷感。

低头看着视角完全不同的脸，脸上的五官也没有相似的地方，但是看着莫名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云清宁将糖含进嘴中，一股清凉瞬间在嘴中爆开，她抬眸，眼中倒映着方才重新出现的星辰，有瞬间的茫然。

顷刻，她回过神来，眼中的星辰依旧灿烂，只是眼睛比之更加亮了几分，似乎很喜欢这种口感。

但是依旧没有出声，他们还在秘密的观察着树下，窥探着不曾被他们知晓的秘密。

底下又传来小声交谈声，似乎是在商量埋东西的地点，云清宁一心二用地听着，其实注意力全在这颗糖上，软舌将糖翻滚搅动，不到片刻的时间，这颗硬糖就被含平了棱角，圆润润的口中滚动。

底下商量了半天都没有商量出结果，夜色愈重，温度又降了几分，大风和这颗糖的气息完全掩盖住了藏在云清宁身上的血腥气，云清宁此刻倒是生出几分连冷风都吹不走的困顿感。

终于，底下似乎商量好了，整个进程在眨眼间就完成了大半。

云清宁稍微分神了一小会，再一看，她们的进程就已经到了填土的地步。

这么迅速？

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将东西填埋好，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云清宁心底生出一丝异样感，这与她们之前连树上都要检查一遍的作风太过违和。

——不行，得跑。

云清宁往后望了一眼，就见沈归晏已经摆出一副要走的模样。

云清宁也趁着她们转身走几步的功夫沿着她们相反的方向飞速离去。

得亏与她昨日来看过一道这边的庄子，还勉强识得清些路，飞了一会便见了一间房子。

房子很小，黑夜中几乎看不见，但这是唯一离得近一些的房子了，云清宁就势躲了进去，打算躲躲风寒，再过一个时辰再出去。

只是看着就跟在身后，不慌不忙跟进来的沈归晏，云清宁有些困惑。

但是别人怎么走与她无关，沈归晏跟进来就跟进来吧。

到了这，说话终于可以放肆一些了。

“这边竟还有一个狭小的房间，完全没有看出来啊。”

沈归晏往四周环顾一圈，最后斜斜地依靠在一个年久失修的柜子上。

云清宁便顶着嘴中的糖，一边发呆，看着那个年久失修的柜子，明明摇摇欲坠，但是沈归晏就这般闲散地靠上去，竟然十分稳当。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寂，外边的风声

“外边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云清宁被声音扯回神智，先是短暂的“啊”了一声，而后终于完全清醒。

“这树处在偏中心的位置，埋进去取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云清宁打算等埋她的人不再有疑心再拿出来。想必这个东西跟二皇子有些关系，万一埋她的人想要嫁祸到这个庄子上也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师父的东西她不希望被盯上。

她没有说的是庄子四周装有暗器，想要翻墙而进几乎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指不准就被哪冒出来的暗器伤了命。

云清宁又一边发起呆来，此时的她已经极是疲惫，无意识地顶着糖在口中四处翻滚，一会将右边的脸颊鼓起来一小块，一会将糖藏在舌底下，一会又将糖顶到左脸颊，像是在一侧的脸颊藏了一个小气泡，一戳就破，有一种说不出的萌感。

沈归晏本来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但是看着云清宁又陷入莫名的沉默，忍不住往云清宁的方向望过去，视力好的好处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沈归晏看到了便不想移开目光，但是灼灼的目光盯着人，以云清宁这么敏锐的性格，定然会发现。

于是他偏了偏头，目光落在旁侧只有木板简单搭建的床上，余光偏移，落在了云清宁的身上。

云清宁现在的感官已经丧失了大半，并没有发现一个用余光做贼般盯着自己的人。

云清宁又用舌搬弄了一下口中的糖，不知不觉，口中的糖已经变得十分之薄，像是糖葫芦外边的那层脆壳，一抿就化。

嘴中只剩糖独特的香气冲入云清宁的鼻尖，已经没有了实物，云清宁又抿了抿嘴，舌尖下意识的还是想要的顶一顶糖，但是没有东西给她顶了。

下意识的鼓了鼓脸，脸颊上鼓出两个小气泡，但顷刻之间消散无踪了。

又隔了许久，清冷的嗓音在空中响起，但是语气中满是不确定和犹疑：“那个，沈小公子，这糖是哪家出售的？”

说完，又紧接着补了一句，这味道还不错。

沈归晏惊讶地抬眸，这岂止是不错，这是非常得云清宁的喜欢了吧，还主动来问这糖是哪家产的。

树叶被风刮离了树枝，飘飘扬扬地纷纷落下，在暗色中形成无数个暗黑的影子，显得有些渗人，得亏这地方没有墙，要是落在墙上，恐怕就成了一个个的鬼影。

两个丫鬟看着走了一会又突然调转方向的小姐，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能理解的光芒。

走在前边的人在夜色中着一袭红衣，布料单薄柔软，红衣顺着风的方向被吹起，像是在纸上逸散的红色墨水，漂亮而恣意。

从后望去，单薄的背影带上些孤寂和落寞。

与背影不同的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眸子，眸子犀利，精明在此刻尽显无疑，是丝毫没有掩饰的野心和危险。

“小姐，方才不是探查了一遍了吗？”

“我和小念都探查清楚了，没有人的。”

声音不大，甚至都没有大过风声。

但是还是被前边的人听在耳中，前边的人微微一笑，也没有反驳，只是说道：“我直觉一向很准，今日心中一直突突地跳。”

“现在也不赶时间，再来看上一遍给自己图个安慰罢了。”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一个丫鬟作为代表开口：“那我们再去仔细搜一遍？”

“不必了。”

女子的声色中带着几分久浸声色犬马之地的妩媚，还有几分不易觉察藏在深处的华贵，现在没有外人在场，所以显现出来几分。

但终归不明显。

“他如果是那么容易被找到的，就不会第一次时逃过你们的搜查，气息掩藏的如此之好，绝不可能是一般人。”

“那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尾音带上了点微微上扬的弧度，风从耳边刮过，此刻天地中只剩风的声响。

“把东西埋好便好。聪明人一般不会做什么超出掌握之外的事。”

桃花眼中水波潋滟，她微微仰起头，看着遮住夜空的大树，是足以庇护这片土地的存在。

她的眸中璀璨光华全然消失，平静之后，她眼瞳上又突然带上一些孤寂和脆弱。

脸上的平静被一抹浅浅的笑意掩盖，笑意中带着浓浓的嘲讽。

“况且，这东西，她们查也查不出什么线索。”

“——天底下应该只有我们三人知晓了吧。”

大风刮过，刮起一片狼藉，声音随着风波消散，在空中消散无踪。

——————

这糖确实是极对云清宁的胃口，特别是含在嘴中的那一刻，一股清凉直冲脑门，云清宁眯了眯眼，似乎还在回味那种感受。

“自家生产，不对外售出。”

沈归晏挑了挑眉，片刻就给出了一个回答。

云清宁听到这个答案敛了敛眉眼，片刻又恢复如初，抬头便听见沈归晏说：“我也不知这配方，不过——”

她抬眸，等待着下文。

“我下一次再与你碰见时可以多带几颗给你尝尝。”

云清宁抬起的眉眼又落了下去，这算哪门子不过，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何况，她也不是非常喜欢与沈归晏见面，一见面没什么好事不说，她还经常做出些莫名其妙的举动。

——仿佛两人间有什么奇妙的东西，碰在一起便会产生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