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终于在星河悦湾公寓楼下缓缓停稳。N市新城区的夜晚,路灯的光晕柔和,将归家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到了。”司机小文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沉默。
陆小柏立刻推开了车门,动作带着一种逃离般的急切。脚下虚浮,晚风一吹,胃里翻江倒海,酒精带来的晕眩感再次席卷了她的大脑。
她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只想快点回到那个安全的壳里去。
“我送你上去。”戚枳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平静却不容置疑。
“不用!”陆小柏猛地回头,红肿的眼睛里带着戒备和抗拒,声音因为醉意和激动而有些沙哑,“我自己可以!”
她转身想走,手腕却被一股不容挣脱的力量攥住。下一秒,天旋地转,整个人竟被拦腰抱起。
“戚枳光!你放开我!”陆小柏惊呼出声,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拳头毫无章法地落在他的胸膛和肩膀上,却如同棉花打在石头上,撼动不了他分毫。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她,迈着沉稳的步伐,径直走向公寓大门。怀里的人像只炸了毛的猫,不断地扭动、叫嚷,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谩骂,却又透着一股酒后的无力。
电梯里,狭小的空间放大了彼此的呼吸。陆小柏挣扎累了,也或许是酒劲彻底上头,脑袋一歪,竟又迷迷糊糊地靠在了他坚实的胸膛上,呼吸渐渐均匀,只是眉头依旧紧蹙着,似乎在梦里也不安稳。
戚枳光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人,那张曾经明媚张扬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疲惫和不易察觉的脆弱。他抱着她的手臂,下意识地紧了紧。
到门口又把陆小柏的指纹按在密码锁上。
“欢迎主人回家。”智能语音想起,门开了。
戚枳光轻车熟路地抱着陆小柏走进玄关,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又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
他半跪在沙发旁,试图叫醒她,“小柏,来,喝点水……”
“唔~~”陆小柏只是皱着眉,嘟囔了两句,还是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喝了水,此后直接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戚枳光看着她,目光复杂。
最终,他只是替她脱掉了高跟鞋,拉过一旁的薄毯盖在她身上,然后静静地在沙发旁的单人椅上坐了下来,守了她一夜。
窗外的天色由深蓝转为鱼肚白,再到晨曦微露。
陆小柏是被一阵剧烈的头痛给疼醒的。她呻吟了一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费力地睁开眼。陌生的天花板……不对,是她家的天花板。
宿醉的记忆如同断裂的胶片,混乱地闪回——婚礼,喧闹,酒精,戚枳光冰冷的眼神,车里的质问,还有……他那句“我去了清大”。
“清大……”她喃喃自语,猛地坐起身。
身上盖着的薄毯滑落,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伴娘礼服,皱巴巴的,散发着淡淡的酒气。昨晚……
她环顾四周,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单人椅上。
戚枳光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安静地坐在那里,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俊而略显疲惫的侧脸轮廓。他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处理工作。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视线对上她惊愕的目光。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头还疼吗?厨房有醒酒汤。”
陆小柏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随即,昨晚那些失控的画面和他说过的话如同潮水般涌来,羞耻、愤怒、困惑……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要爆炸。
她猛地掀开毯子,从沙发上跳下来,赤着脚,指着门口,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你!出去!现在就给我出去!”
戚枳光看着她炸毛的样子,眼神似乎有一丝笑意。他站起身,没有争辩,只是平静地说道:“好。醒酒汤在保温杯里,记得喝。”
他走到玄关,换好鞋,拉开门,临走前,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似乎藏着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句:“照顾好自己。”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陆小柏一个人,她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颓然地跌坐回沙发上,双手抱着头,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混乱的心绪如同乱麻,让她无法思考。
戚枳光回来了,他还成了状元,去了清大,可他为什么不联系她?
而她却像个傻子一样计较了他七年……这算什么?命运的捉弄吗?
不行,不能再想了。
她猛地站起身,冲进浴室洗漱,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这个地方,这座城市,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当天下午,陆小柏就坐上了飞往南都的航班。
飞机穿梭在云层之上,将N市远远甩在身后。陆小柏靠在舷窗边,看着外面一成不变的蓝天白云,试图放空自己,可戚枳光的身影,他那句“我去了清大”,却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
回到南都,陆小柏立刻将自己埋进了工作中。仿佛只有这样高强度、快节奏的运转,才能让她暂时忘记那些烦心事。
然而,几天后的下午,公司前台再次打来了内线电话。
“陆经理,楼下花店送来一束花,署名是‘Q.L’。”
陆小柏握着鼠标的手一顿,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退回去。”她没有任何犹豫,语气冰冷,“告诉前台,以后所有署名‘Q.L’的东西,一律拒收,直接扔掉。”
“好的,陆经理。”前台小心翼翼地应下。
挂了电话,陆小柏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报表,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啪”地一声,将手里的签字笔摔在了桌子上。
为什么阴魂不散!
她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那个紧急的项目中。堆积如山的文件,开不完的会议,连轴转的加班……她把自己逼到了极限,却发现效果甚微。
“清大”那两个字,像幽灵一样时不时地冒出来,扰乱她的思绪。七年前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天晚上,又是一个加班夜。
陆小柏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最后一个走出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时钟已经指向了深夜十一点。
她疲惫地按下电梯,走进空旷寂静的地下停车场。刚走到自己的车位旁,准备开车门,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旁边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以及,倚在车门旁,那个熟悉得让她心悸的身影。
戚枳光。
他穿着简单的休闲装,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路灯的光线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看到她,便迈步走了过来。
陆小柏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瞬间覆上了一层冰霜。
“加班辛苦了。”戚枳光在她面前站定,将手里的保温杯递了过来,语气平静无波,“喝杯热牛奶暖暖胃。”
温热的牛奶香气飘散在微凉的空气中。陆小柏看着那杯牛奶,又看看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指尖蜷缩了一下。
最终,她还是伸手接过了牛奶。指尖触碰到杯壁的温热,像一股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四肢百骸,让她心头微微一颤。
但那点温度,很快就被心底的冰封覆盖。
“谢谢。”她垂下眼帘,声音疏离而客气,说完便转身去开车门。
“我送你。”戚枳光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用麻烦。”陆小柏头也不回地拒绝。
“这个时间,不安全。”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陆小柏拉车门的动作顿住。她知道,以戚枳光的性格,她今晚若是不让他送,他大概会一路开车跟在她后面。
无声的拉锯战,最终以陆小柏的妥协告终。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场,汇入深夜依旧流光溢彩的车河。
车内,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陆小柏扭头望着窗外飞逝的霓虹,城市的繁华在她眼中只剩下模糊的光影。戚枳光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的线条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张力,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终于,熟悉的公寓楼出现在视野里,那是她在南都买的小房子——也是星河悦湾。
车子在楼下停稳。
陆小柏几乎是立刻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再见,径直朝着大楼入口走去。
而在她身后,传来戚枳光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克制:“晚安,早点休息。”
陆小柏的脚步顿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回头,加快步伐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大厅。
看着电梯缓缓上升,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她自己。陆小柏靠在冰冷的梯壁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低头看着手里那杯还带着余温的牛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眼神复杂难辨。
回到家,刚洗漱完毕,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卫静。
“喂,小柏,到家没啊?”卫静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刚到。”陆小柏没什么精神。
“嘿嘿,怎么样怎么样?婚礼那天晚上,光哥把你送回去之后,没发生点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卫静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八卦和暧昧。
陆小柏的眉头瞬间皱紧,一股烦躁涌上心头:“卫静!你能不能别提这个人了?烦死了!”
“哎呀呀,还生气呢?”卫静嘻嘻哈哈地打着马虎眼,“好好好,不提不提。对了,你那个项目忙完了吗?什么时候有空回来N市玩啊?不行的话,我就搬来南都,跟你天天见!”
挂了电话,陆小柏总觉得卫静好像有什么瞒着她。
第二天刚好周末,陆小柏难得睡了个懒觉。起床后,她趿拉着拖鞋去阳台透气,刚推开落地窗,目光不经意地往隔壁瞥了一眼,整个人瞬间僵住。
隔壁阳台上,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搬运一个纸箱。虽然只看到侧面和背影,但那身高,那体型,那动作间隐约透出的利落感……
是戚枳光?!
陆小柏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她屏住呼吸,迅速缩回房间,心脏怦怦直跳。
不会吧?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种荒谬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换好衣服,强作镇定地走出家门,假装下楼扔垃圾,绕到小区的物业管理处。
“您好,我想问一下,”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我隔壁,就是1002房,是新搬来了住户吗?”
物业工作人员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点点头:“是的,陆小姐。昨天刚搬过来的,一位姓戚的先生。”
姓戚……
陆小柏感觉自己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击得粉碎。
她恍惚地走出物业处,抬头望向自己家隔壁那扇紧闭的房门。所以,他不仅回来了,还堂而皇之地,搬到了她的隔壁?
那个夜晚,陆小柏再次失眠了。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乱糟糟的。七年前那些被刻意尘封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梧桐树下的低语,图书馆里的并肩,他笨拙地给她讲题的样子,还有……那个不告而别的夏天,撕心裂肺的痛楚。
甜蜜的,痛苦的,交织在一起,反复啃噬着她的心脏。
最终,她烦躁地起身,走到窗前。隔壁的窗户一片漆黑,像一张沉默的巨口,仿佛随时会将她吞噬。
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了起来。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有些真相,需要你自己去寻找。”
陆小柏的心,猛地一紧。
发信人是谁?
所谓的真相,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