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妹，你怎么能说娘尖酸刻薄呢？”

“我可没说娘尖酸刻薄，这可是你说的啊，不关我事。”张莺往门外站了站，又朝里面道，婆婆娘收拾好了就赶紧出来吧，我们的屋子我们会收拾，不劳烦婆婆，免得又要给我扣上一个不孝的名头。”

陈氏本就不是伶牙俐齿的人，一时答不上来了，磕磕绊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莺转过身，打断：“不论大嫂是什么意思，这个时辰都要吃饭了，大嫂还是赶紧去张罗吃饭吧，大嫂不饿，两个孩子也要饿了。”

“你这个小贱人，我今天不打……”

王氏突然从张莺背后冲来，张莺下意识一闪，躲去墙后，王氏前面没哟着落，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院中静了一瞬，邓财突然指着张莺骂：“你还是不是人？这可是你婆婆，是老三的亲娘！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张莺气笑了，插着腰回骂：“我怎么对她了？她自己扑过来，自己摔的，又不是我让她摔的，还怪上我了不成？”

邓财喊：“这是你婆婆！就算是她要打你，你也得受着！”

“他娘的，就是我爹要揍我，我也得跑，你是傻逼你不跑，我他娘又不是！”

“你听听看，一口一句脏话，你还有点儿女人的样子吗？我们邓家娶了你这样的媳妇儿真是倒了大霉！”邓财说着，看向房中站着的邓琼，“老三，她是你媳妇儿，我不好动手，我只跟你一句话，今天要是我媳妇儿敢这么对咱娘，她已经被我揍得满地找牙了，你说，你怎么个处置法！”

马氏站在一旁，偷偷狠瞪他一眼，却没敢上前说句话。

另一边，陈氏和邓福已经将王氏扶起来了，也低声道：“三弟妹这次做得的确是太过分了，没见过哪家媳妇儿当成这样的，今天要是没个说法真说不过去。”

王氏瞅着张莺，得意磨了磨牙，她就不信了，今天这么多人在场，她还收拾不了眼前的黄毛丫头。

“我、我……”邓琼张了张口。

“老三，二哥知道你性子软，下不去手，只要你点头，今天二哥替你收拾这个不分长幼尊卑的东西！”邓财已经卷起袖子了。

张莺眼眸快速转动。后面是墙，前面是东侧院子，站着邓财，左面是正房，站着王氏邓福三人，右面是院门，她一会儿要跑，只能从这里跑，但这里也站了人，是老二媳妇儿马氏。

邓财性子急躁，这会儿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行不行啊？你说句话啊？你看看你那个窝囊劲儿，还有没有一点儿男人的样子？娘平时对你多好？你现在不管她了是不是？”

“老二，别那样说。”邓福开口，“老三他脾气好，一向听话惯了，你让他打人，他怎么能狠下这个心呢？”

“他娘的！你再不说话，我自己动手了！”邓财说着，朝张莺逼近两步。

张莺提起一口气，缩小后背和土墙之间的距离，随时准备着推开右面的马氏，往院门外跑。

突然，房中的人捂着心口往后倒去，嘭一声，撞到了身后的凳子。

“三儿！”王氏大喊一声，一下冲进门，老大陈氏紧跟其后，随后是老二马氏，张莺被落在最后面，只能看到一颗颗拥挤在一块儿的后脑勺。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喊，小小的角落里声音传不出去，回荡在屋里，吵得人头疼欲裂。

“都别吵了！听老三要说什么！”王氏大吼一声，所有人都静下来，等着邓琼开口。

虚弱的声音从缝隙中挤出来：“娘，我要娘子……”

“你这个祸害！”邓财转身搡了把身后的马氏，抡着拳头就要往张莺去。

“娘子！”邓琼大喊。

王氏紧忙叫住人：“你要把你弟弟吓死吗！都给我闪开！让老三媳妇儿进来。”

邓财一咬牙，气得转身离去。

马氏瞥他一眼，心中冷笑：孝顺有什么用？再孝顺那个老不死的偏心的也只有老三！

王氏哪里还顾得上他们，只抬起手腕给邓琼擦脸上的冷汗。

邓福陈氏让开路，张莺往前走，跨进门槛，一只如柴的手颤颤巍巍朝她伸来。

“娘子……”

她抿了抿唇，微微弯身，握住那只手，人立即朝她看来。

王氏恨铁不成钢，满肚子里怒气不知往谁出，看向一向老实的老大夫妻俩，凶一句：“不去做饭还杵在这儿干啥？你们想饿死老娘？”

邓福陈氏低下头，老老实实退出去，回到厨房里盛饭。

张莺看他们一眼，稍稍蹲下，让地上的人靠在腿上，低声问：“你要不要紧？”

王氏扭头瞅他们一眼：“还不赶紧把你男人扶去床上？他今天要是死了，让你当了寡妇，你就开心了是吧？”

张莺像没听见似的，只跟邓琼说话：“我扶你起来。”

她个子高，也有劲儿，扶起邓琼还是不费什么力气的，浑身稍稍一用力，便将人扶起来，扶去了床边躺下，给他脱了布鞋，盖好被子。

王氏一口气憋着，却又挑不出什么错处，扔下一句“若是老三出了事，拿你是问”，转头就走。

张莺就当没听见，将门关上拴好，又去给人脱外衣：“我给你寻个郎中来吧？”

“娘子，你别走。”邓琼握住她的手，“我没事，我想你陪着我。”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实话跟你说，我嫁过来之前，不是不知道你娘是这么一个人，可我不知道她竟然这么讨厌我，就连你二哥也要跟我动手。我已经想好了，要不你就给我写个休书吧，礼金我退你一半，你自己拿在手上，别给你娘。”

“我不要！”邓琼抱住她的腰，半个身子都卧在她腿上，哭着道，“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受委屈了，娘子，我会好好读书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你别扔下我。”

她不知道说什么了。爹一日日老了，她又到了成婚的年龄，若是不寻一门亲事，往后在这村里恐怕会被人欺负，刚好邓家来提亲，刚好她又挺喜欢邓琼，就同意了，她也没想到，还没坚持两天，就过不下去了。

其实，方才邓财要对她动手的时候，她想过还手、想过跑，就是没想过邓琼会为她说话，毕竟她们在一块儿才两天，而邓琼和王氏可是十几年的母子情了。

“你好好想……”

“我想了，我好好想过了，我就想和娘子在一块儿，娘子，你别扔下我，他们不是怕我死了，是怕我死了在我身上花的银子就白费了，娘子，别扔下我，我一个人在这里真的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