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步追上去,苏白已经打开了门,伸出手把他挡在门口。
严峻的神色配合公事公办的手势,简直让计琂不知道该不该阻止。
“我要和顾潍合说话,你不能进来。”
怒火“蹭”一下上来了。计琂刚想跟他硬刚,一只手把苏白拉了进去。
因为两人皮肤接触,计琂气得一口气顺不上来,咳了好几秒。
他找到直播链接进去,房间里没人,应该是进卫生间了,麦克当然也关了。
弹幕都是同情他的。换做两个月以前,计琂会嘲笑同情他的人,他什么都不缺。
可是现在,他被一个叫感情的东西缠住,他对顾潍合感兴趣,扪心自问,他喜欢顾潍合,一想到他和喜欢他的苏白正共处一室,从小一起长大,又有共同经历,同过的甘、共过的苦自己还不知道。此番心境下,看见弹幕,他真狠狠委屈了。
「妈呀,我没看错吧?死了三天的百合姐复活了。」
「我就知道,天下没有磕不到的CP,呜呜,身为百合姐,我不后悔!」
「已经哭了二十天了,我的CP再晚一会发糖,发的就是我的贡品了。」
「不管,百合就是香!」
「叽咕姐列队,哭!」
「哭什么哭?看计琂紧张那样儿,就知道姐的CP散不了!」
……
最后一条弹幕很中听,计琂共情了。
他从楼梯口站起来,整理了心情,敲响了房门。
敷衍地说要进去了,实则手已经握住门把手,下一秒就要进去。
顾潍合在他推门之前打开了门,两人面面相觑。
计琂故作淡定,“我就是检查门关好没有。”
撇了眼顾潍合,眼神是他最害怕的状态,丝毫感情都没有,计琂下意识要继续解释,顾潍合借助他的遮挡,指了指他的麦克。
计琂意会,眨眨眼,态度谄媚,希望他别生气。
顾潍合轻轻笑了一下。
计琂放下心,笑得猖狂。
看到二人互动的苏白,喉结紧了紧。
他故意挤进门框,摩擦二人的肩膀离开。
“诶,这人……”
“行了。”顾潍合语气轻又快。
行吧,看在顾潍合的面子上,他大发慈悲不计较。
一进门,计琂把顾潍合拉进卫生间。
弹幕火热,比往常任何一天都要热闹。
刚复活的“百合”粉,再度轻轻睡了过去,在无人在意的角落。
“他和你说什么了?”
计琂声音急切,抓住他的肩膀。
“没什么。”
顾潍合表情平淡。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计琂知道他是个挺E的人,可能是职业原因平时遇到事情很愿意表达情绪。
他莫名其妙淡定,必定是有心事的表现。
而且超级无敌巨烦心。
看见计琂了然于胸的表情,顾潍合知道瞒不过去。
经过这么长时间相处,他摸透了计琂的脾气。
一个字:犟。
两个字:执着。
三个字:不放弃。
今天他是要是不说,计琂能一晚上不让他睡。
“我们商量回到中学该怎么做。”
“不要单独行动,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你不会有事。”
顾潍合看着他,眨眨眼,身体后仰。
“你干嘛?好像跟小孩说话的语气。”
童年创伤。
计琂又想起这个猜测。
但是看见顾潍合还算平和,暂时不想打破此刻的宁静。
“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他再次强调。
也许,对于在一个地方或者一个人身上受过创伤的情况,“故地重游”、“故人重见”也不是一件坏事,只要获得积极的心理感受,也许会对心理的疙瘩有清除效果。
“不可能的。”顾潍合平静摇头。
计琂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什么不可能?怎么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他发出三连问。
究竟是什么原因?
他太想知道顾潍合的顾虑,想知道他的过往,他的纠葛,他的担忧,想知道他是在害怕什么,想替他抹去伤口,保护他。
可是他担心顾潍合会再次被他刺激,怕他因为自己唐突,疏远自己。
要不绑了苏白吧?顾潍合的事情,苏白一定比赵淼知道的多。
计琂暂存此方案,实在等不及的时候,被这个疑问逼疯的时候,立刻绑架苏白。
顾潍合这回没有用“没事”敷衍他,眼神真诚,但不是看向计琂,似乎在回忆久远的记忆。
“他每次见到我们,都会把我们叫过去谈话。从小到大都是,每次拜访都是,我和苏白都有感觉,这次也会是。”
一句话的信息太多,计琂忍不住发出疑问:
“每次?拜访?你们经常拜访他?他……叫你们谈话,会做什么?”
计琂语气小心翼翼,完全是哄小孩的态度。
他知道越来越接近终点了,顾潍合又告诉了他新的事情,他对顾潍合的了解又上了一个台阶,他即将成为他最信任的人,他即将走入他的心里。
“说来话长。”
“慢慢说,我有耐心。”
计琂语气依旧温柔。
“我不想在这个地方说,小时候总被关进厕所里,别这里大不了多少,我和苏白,互相上药……”
“那我们换个地方,我带你去车库,我们去车上说。”
计琂说话都带着颤音,他既心疼又激动,感受到顾潍合缓缓打开的心门,他从未在一个人身上感觉到被一个人接纳是如此幸福的事。
顾潍合面无表情,但眼神告诉计琂,他在思考和整理。
顾潍合摇头,“不行,两个人突然进车库,太招摇了。”、
“怕什么?刚才我和苏白还一前一后下去了。”
顾潍合悠悠看向他。
“什么?”
“……没事。”
计琂眼睛一转,急切道:“不重要,跟我走。”
顾潍合没有拒绝。
车库里,所有工作人员都见识或听闻过计琂的威风,虽说签过协议,节目最大,但是计琂真做什么,没人敢管。
他轻易驱散众人,和顾潍合进了顾潍合开过来的车。
“故事很长,我不是卖惨,只是你一直问,我把重要的事跟你讲讲,其余我不想说,拦在肚子里算了。”
计琂很少见到顾潍合如此认真。
是他第一次在现实里见。
手机里被他看包浆的路透、花絮,是他扮演各个角色时的认真神色。
但此刻作为顾潍合本身,他倚靠在车窗上,立挺的五官同时具有俊朗与柔和,整个人散发着超级无敌大帅哥生人勿近的气息,令计琂着迷。
一时之间,计琂只想把全世界都给他,忘了争取权益:
“说你想说的,你不想说的就不用说。”
说完他就清醒了,后悔了,但是顾潍合已经开始讲话了。
清澈、穿透力强的平静嗓音,带计琂回到了他记忆能回溯到的最远的过去。
——
金黄色麦田随风摇曳,浅金色碎发垂在眼前。
“是的,他是混血儿,头发不是染的,是天生。没错,我是单亲妈妈,要飞国外打官司要抚养费,只是寄养。我没有朋友,我一直生活在国外,我的前任伴侣有暴力倾向,不能带小孩过去。”
女人坐在这家乡下孤儿院的前台,与一个应届生对峙。
“你到底懂不懂制度?我这种情况是可以寄养的,这么漂亮的混血儿,我舍得白送给你们孤儿院吗?”
应届生应付不了这位顾客,说句“不好意思”,跑到休息室找院长了。
顾潍合已经忘记了妈妈的样子,只记得她有一头卷发,揪起来手感很好。
他蹲在花坛边闻花香,听见院长怒斥这个主动把孩子送进孤儿院的女人。
由于太投入,他摔进刚浇完水的花坛,摔了一身泥。
一只手从花坛边伸过来。
“我拉你上来。”
他认识了苏白。
晚上给他洗澡时,他头上劣质颜料混合水流下,窝在肚脐眼,苏白高兴地拍手,说自己多了一个会变色的朋友。
院长生气,给妈妈打电话,打了一晚都没人接。
他在孤儿院住了下来,他的发色是假的,可长得好看这点,妈妈没骗人,孤儿院的妈妈们经常给他拍照。
有一次来了记者,专门为他开出一块区域放大头照。
他在那所乡下孤儿院并没有安稳多久,一次想妈妈太狠,他在苏白帮助下翻墙“越狱”,半夜,两人被汽车追上。
他记得那天晚上追上他们的司机眼神可怕,没有第一时间送他们回孤儿院,而是驱车开往市区。
他们第一次进市区,就去到了一座威慑力很强的建筑,里面最大的办公室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吩咐司机带他们进入一间非常豪华的休息间。
他和苏白跑了几个小时,早就累了。那一晚,他睡得很沉。
醒来之后,男人把他们带上跑道。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跑道,蜿蜒、看不到尽头、平展、一望无际。
他瞬间被吸引。
塑胶跑道散发着新油漆味道,阳光反射在粗糙的沙粒上,远处飘过来青草香。
他爱上了跑道。
那天结束后,男人看他们的眼神充满了希望。
“你们两个以后就在这里生活吧。”
他和苏白高兴极了。他们喜欢昨晚睡觉的房间。
只是他们不知道,奢华的房间下,有一间地下室。
每天训练、跑步,磨灭了苏白的热情。可顾潍合越来越激动。
原来房间四面八方还有很多相同房间,许多年龄相仿的伙伴一起训练。
这里每天都会多人,也会在固定时间消失一批孩子。
有一天,保姆拿走他们的脏衣服,他们准备睡觉,男人突然闯入,抱起苏白。
那时苏白已经满8岁,每天运动,比同龄孩子独立,更何况这个年纪已经不喜欢被人抱,他闹着挣扎。
男人将他放下。
“你不是跑步的料,应该发挥剩余价值。”
他把苏白弄到训练场,一个供同伴们休息的木头架子上,开始动手动脚。
顾潍合被他关在房间,房门反锁。
男人出去时表情太凶,他预感苏白有危险,想追出去但是打不开门。
他拼命呼号,直到嗓子哑了。
平时会路过的保姆没一个理他,他听到无数脚步,可没有一道声音为他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