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回到自己的卧室,我仰躺在床上,在风扇无济于事的降温中,思考自己又一次出尔反尔的操作。
下定决心的是我,反悔说不想这么做的也是我。
别说贺舟会不会对我感到无语,我自己便挺嫌弃自己的。
心烦得要命。
睡不着啊睡不着。
我一不做二不休,抱着夏凉被和枕头出了卧室。老孟建议过,让我今晚先在客厅里睡,沙发年岁久了,不一定多舒服,但至少有空调。我认为这样的话自己没办法睡懒觉了很不方便,所以很果断地拒绝了,但谁想到没有空调我是真的睡不着。
把枕头摆放好,空调打开。事情远比我预想得要乐观,沙发虽然不舒服,但一股股凉风早已抚平了我所有的负面情绪。
紧蹙的眉头和压抑的愁容一点点被揉开。
夜静谧非常,时间流逝,我很快入睡。
这一晚我没有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但醒来时,只感觉脑袋沉沉的,仿佛锈住一样,这一觉睡得格外累。
趁其他人还没来客厅活动,我把枕头和夏凉被放回卧室,然后重新回到客厅,盘腿坐在沙发上醒神。
等待着大家陆续起来,等待着一起吃早饭,等待着修空调的师傅抓紧来。
时间像被眩晕减速了一般,迟迟没有人出来,我却被困意一点点击败。
再次有意识是被贺舟叫醒的:“你就这样睡了一整晚?”
我在一两秒的沉默后,意识回笼,当即瞪了他一眼,反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穿上拖鞋,想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可能受方才睡觉姿势的影响,左腿发麻,几乎是踩到地毯上的下一秒,便重心不稳,整个人直直地要栽倒。
预想中的狼狈场景没有出现,是贺舟伸手一捞揽住了我。
熟悉的怀抱,独属于他的干净气息萦绕在鼻息间。
我下意识要推开他,贺舟却不支持,手臂紧紧地箍着我。我刚睡醒,四肢本就没什么力气,在他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进行言语攻势。
“做什么?耍流/氓啊,我已经不想跟你合作了,听不明白吗?贺舟你放开我,你真的很让人讨厌。”我不知道两个大人是不是还在卧室里,还是已经出门了,所以我声音压得低低的,避免被人听了去。
贺舟一瞬不瞬地盯着我,颇有一种他强任他强的从容不迫。
他凭什么可以这么理所当然,在我因为不甘心准备发起第二轮攻击时。贺舟率先开口道:“那就自己站稳了。”
然后他松了手。
几乎是下一秒,主卧方向传来开门声,我即将脱口而出的发泄偃旗息鼓,脸上只余没吵赢的愠色。
随着杨韵穿过走廊走出来,我和贺舟之间已经拉开了距离。
我去卫生间洗漱,贺舟则在电视旁的收纳柜翻找着什么。
杨韵跟我打了个招呼,然后跟贺舟说话,问他在找什么。
贺舟搪塞地说没事,然后又说自己出门一趟。
我洗漱完重新回到客厅时,贺舟也回来了。杨阿姨把几样早点放到餐桌上,看清他手里药店购物袋中的东西,问:“板蓝根?你又感冒了?”
“没有,买来预防着。”贺舟音色冷淡,把药盒往茶几上一丢便不准备管了。
什么习惯了,你要么带回自己的房间,要么收到医药箱里,随手一丢算怎么回事啊。我腹诽道。
老孟来到客厅看到药盒,也过问了句是谁感冒了。
四口人围坐在餐厅吃早餐,我把凳子拖到距离贺舟尽可能远的位置,一个衣角都不想和他接触。
“小知昨晚在客厅睡的,是不是空调温度太低吹感冒了?”在我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过后,老孟关心道。
我揉了揉鼻子,适才觉得嗓子有些痛。早晨起来隐约有这个症状,但我当时只以为是自己不想说话,抵触说话引起的连锁反应,没想到是生病。
“好像是有点儿。”
杨阿姨也关心:“正好小舟买了板蓝根,吃完饭喝一包预防一下。”
我嘴角动了动,轻声应了句“好”,心里一点点回过味来。贺舟突发奇想去买药,是专门买给我的吗?
早晨他见我在沙发上睡着,便猜到我会着凉吗?
吃完饭吃了感冒药,可能因为太无聊了,又或者是药的副作用,竟然有些犯困。
空调师傅说好了十点上门维修,要不我先睡会儿,在客厅睡还是回卧室睡呢,感觉都不怎么方便。
不知道贺舟是不是故意给我找不痛快,老孟和杨阿姨上班后,他连卧室也不回,一直逗留在客厅里。
他能不能走啊,留个独立空间给我。
他总在眼前晃,很烦的不知道吗?
“我有点困了。”我冷不丁开口,凝视着贺舟。
贺舟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时间,说:“去我房间睡吧,我等维修师傅上门。”
他语气太随意,波澜不惊到仿佛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恩恩怨怨。
我嘴角动了动,最终只是哦了声,起身,临拐向走廊前,提醒道:“我睡觉时,你不准进房间。”
我说完便继续走,没在意贺舟并没有答应这个要求。
-
生病的缘故,我这一觉睡得很沉很久。
被外面老孟和贺舟说话的声音吵醒时,我没睡够地翻了个身。下一秒,猛地记起自己还睡在贺舟的床上,立刻睁开眼。
可很快我又陷入了困惑,天花板上云朵形状的吸顶灯,衣柜门上的电影海报,以及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陈设。
哪里是贺舟的房间,这里就是我自己房间啊。
空调已经被修好,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我坐在床上缓了几秒钟,排除是我自己梦游的可能,想到唯一的一种解释——师傅把空调修好后,贺舟把我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是说不准他趁我睡觉时进房间的嘛!
简直无赖,说话不算数!
我没了困意,起床出了卧室。老孟是借午休时间回家里查看空调以及我的情况的,见空调修好了,我感冒没加重,便早早地回了单位。
贺舟没给我兴师问罪的机会,自顾自地回了卧室。
我孤零零地杵在客厅里,一阵无语。确认老孟不会去而复返地杀回来,我穿过走廊,敲开了贺舟的卧室门。
准确地说,是我意思性地敲了一下,径自推开。
我的动作太快,根本没有给贺舟反应的时间,所以直接撞见贺舟换衣服换到一半的场景。
“你……”我惊得猛地转身,同时抬手捂住了眼睛。
方才只看到他手落在裤腰上,拉锁和腰带敞着,我不知道他是要脱,还是要穿,总之局面很尴尬。
身后足足安静了十数秒,贺舟一句话没说,我倒是听到了衣服被丢到床上的声音。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越发不敢回头了,手从眼睛上移开,摸索着门把手准备离开。
就在我好不容易摸到门把手夺门而出时,贺舟一条胳膊从我身侧越过按住了门板。
我拉不动门把手,只得慢吞吞转身,和他对峙。
看清他换了件上衣,我小声问:“你要出门吗?”
“有事?”贺舟问。
有时候越不想回忆什么,便越忘不掉什么,还会总忍不住去想。
我一边思索自己能有什么事糊弄一下,一边无意识地垂下视线,看了眼贺舟腰腹的位置。
下巴被人捏住,抬起来。
贺舟和我对视,抢先兴师问罪:“看哪呢?”
“不能看吗?小气鬼。”
贺舟被气笑了:“是能随便看的吗?”
我艺高人胆大,话赶话地说:“那我认真看看。”
贺舟没吭声,捏我下巴的手指稍稍用力些。估计也怕真给我掐红了,没维持多久便松了手。
他敞着腿,坐回到床上,隔一段距离看着我,把话题绕回去:“来找我什么事?”
敌退我进,敌强我扰。我战术一向如此。
见贺舟逃避,我恢复几分士气,早忘了最初的目的,而是有了新的想法。
“想问问你,现在要接吻吗?”我缓慢地走到他面前,停在了他触手可及的位置。
贺舟视线抬高些,和我的眼睛对视,眸色沉沉,让人猜不透情绪。
“你急着出门的话,就算了。”我略微扫兴地补了一句,心里沾沾自喜,觉得这样耍他一下,挺好玩的。
我转身要走,被贺舟抬腿拦住。
我一脸天真地扭头,佯装不理解。
贺舟挑眉:“玩我?”
我歪了歪头,反击:“你有这么菜吗?”
贺舟把我拽到他腿上,我则不敢示弱地把人推倒在床上。
吻细细密密地落下,我们之间黏黏糊糊。
贺舟因为要出门,所以换衣服的时候没特意开卧室的空调,这会儿温度一点点蹿高,烧得人心里乱七八糟的,有什么情绪蠢蠢欲动。
贺舟推了推压在他身上的我:“空调遥控器在桌上。”
半句话我便明白意思,过去先把空调开了。
再回去时,贺舟从旁边拽了条毯子,小里小气地盖在自己裤腰的位置,然后支着脑袋冲我勾了勾手。
我扑过去,攻势集中在脖子以上的部位。
可时间一久,便有些不满足了。
没等我有试探的动作,贺舟擒住我两只手,背在身后用一只手控制着。
我活动受限,绞尽脑汁地给他找不痛快:“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大人发现?”
一番乱战,阵地早从床边,往里面转移。贺舟拽过个枕头靠着,略沉思了会儿,好整以暇地看我,没有逃避这个问题:“你怎么想的?”
贺舟的坦荡倒让我有些迷茫:“唔……顺其自然吧。”
我暂时没想那么快被抓住。
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不想这么快结束跟贺舟目前的状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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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只是想想。
很快到了出成绩填报志愿的日子,我自我感觉发挥得不错,所以全程没什么情绪起伏,结果也确实如我所料,是我的正常水平,很满足了。
贺舟的成绩比我要好些。
但我们两个填报志愿时,在没有沟通的情况下,第一志愿竟然是同一所学校。
他背离贺叔叔的人生学金融,而我追随老妈的梦想选择了建筑系。
两个大人得知这件事后,诧异又欢喜,说上了大学两个人能互相帮衬,有事回家也方便。
我和贺舟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别开视线,我说了句很扫兴的话:“只是填报阶段,还不知道能不能录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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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通知书寄来那天,贺舟因为辅导班的事情熬了个通宵刚到家,签收完便回房间补觉。
我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看了好一会儿,老孟今天没上班,拍了我的录取通知书跟几个老朋友分享,然后约着出去喝两杯庆祝。
他前脚刚出门,我后脚推开了贺舟的卧室门。
窗帘半拉着,光线有些暗。贺舟仰躺在床上,一条手臂挡在眼睛上,在我开门时微蜷的手指动了动,但没有多余的反应。
我过去,倾身冲着他的唇吻上。
比过往每一次都要主动,咬他的唇瓣,舌尖往他唇缝间挤。
贺舟可能没睡着,也可能是半梦半醒间,一点点被我唤醒了意识。
彻底醒过来时,贺舟稍一用力,翻身把我压在了身下,加深了这个吻。
在这样一个值得庆祝的节点,我心里却是空的。不该这样的,不该和贺舟报同一所大学,捆绑得越来越密切,对我们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我们发疯胡闹,却又克制约束,避免事情真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所以我们并没有体验到放纵的乐趣,反而被一道道枷锁限制住了原本的自由。
谁也无法被满足,谁也不能如愿。
呼吸交错间,我难捱地轻喘出声,被贺舟第一时间用吻封住,提醒:“有人回来了。”
玄关的防盗门什么时候被人打开的我不知道,去而复返的老孟嘀咕着找不见我的声音我也没听见,直到卧室门被叩响的声音才拽回了我意乱情迷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