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紫棠盛情邀请枯荷参观城主阁,希望借此唤醒他的“城主记忆”,虽知那所谓的“城主记忆”根本不存在,但枯荷不忍心拒绝紫棠的“好意”。
一圈逛下来,枯荷只觉这城主阁奢华无比。
早膳的时候,紫棠把大家一起领到了楼下会客厅。那厅堂极其宽敞,中间摆置色泽庄重的地毯,其正前方是城主主坐,两边排开的是客座,每个案桌之间都隔有好几尺,显得特别清冷。
枯荷坐于厅中央的高位处,嚼着伊尹准备的早餐,一脸索然无味,看着远在台下客座的风听雨和散红蕖,他对紫棠撇嘴道:“这桌子那么大,我们三个挤在一起吃也够用啊。”
“...随城主喜欢。” 紫棠愣愣地回答道。
于是大家把碗碟都挪到主坐,围在同一桌吃了起来,三人毫无酒桌礼数,互相夹菜喂饭,不时还拌上几嘴,紫棠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觉得很是新鲜,毕竟,她从未见过城主与他人如此亲近。
刚吃饱喝足,伊尹便仓皇失措地冲进了大堂。
“公、公公公子!”
“说。” 枯荷打着饱嗝,心不在焉地回应了一声。
伊尹道:“方才我听到了些闲言碎语,东方塾出事了!”
三人抬起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昨晚有东西袭击了现任当家,今早当家便...疯了。”
枯荷听言,挂在脸上的慵懒眨眼转成了惊讶,他挺直身板,脑袋前探,道:“疯了是啥意思?”
伊尹道:“据说当家的把屋子里能摔的都摔了,嘴中尽是胡言乱语,蓝老夫人赶到的时候...当家的竟然指着自己亲生母亲,劈头盖脸地一顿毒骂。”
“哦?” 散红蕖拉长了腔调,显得有些疑惑,“东方烈与她母亲的关系,应该不错才对啊。”
伊尹一愣,对散红蕖道:“并非如此,据闻她们母女二人的关系并不好,明明同住一个府宅,见面时话都不多说一句。”
闻言,散红蕖低下头,若有所思。
风听雨道:“袭击东方烈的是何人?”
伊尹道:“蓝老夫人坚信此事乃东方新所为,但我对此十分不解,东方新若要使坏,为何等到现在?况且,他有何理由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毒手?”
风听雨点头,平静地分析道:“的确不合理,袭击东方烈的很可能并非东方新。”
“黑影...” 散红蕖缓缓吐出两个字。
伊尹愣了片刻,恍然大悟道:“黑影!”
风听雨语气肯定道:“就是黑影 。”
唯独枯荷是一脸茫然,他反复扫视眼前三人,迟迟没等来一句解释,便着急地道:“什么黑影?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风听雨轻轻地弹了弹枯荷的脑袋:“昨晚你话都没听完,就一个人跑去当城主了,自然不知我们说的是何事。”
散红蕖起身,神情严肃:“黑影之事,我很好奇。走吧,去东方塾瞧一眼。”
于是一行人离开了城主阁,来到了东方塾。
路上,风听雨细细地给枯荷说了一遍关于黑影的传闻,可枯荷依旧听得一头雾水。东方塾眼下已乱成了一锅粥,门口的家仆一听枯荷一行是来除鬼的,便二话不说,放了他们入宅。
“蓝夫人说了,要用一切手段尽早送前任当家往生。” 领路的家仆一边走着,一边对枯荷他们说着:“有劳各位了,请与其他术士一同于大厅等候。”
他们被带到前厅时,屋里已经坐了一男一女,抬脚迈过门槛时,枯荷瞧了一眼那二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二人身穿道袍,是鬼道术士的常见装扮,并无不寻常之处,只不过他们的脸看着眼熟的很。听闻有人进屋,男子转过头,与枯荷四目相对,片刻后,双方神色稍变,似是同时认出了对方。
“白...”
男子大喊了一声,把枯荷的话堵了回去。
“好久不见!”
男子站起,一脸欣喜地朝枯荷走去,握起他的手道:“这不是...不是...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枯荷。”
“对!” 男子笑着,道:“枯荷,好久不见。”
枯荷嘟哝道:“数月不到,不算久吧。”
一旁的家仆好奇地看着这两拨人,问道:“你们认识?”
枯荷道:“一面之缘。”
男子笑道:“别那么冷漠嘛,一面之缘也是缘。”
风听雨迈步上前,恭敬地鞠了一躬,道:“风听雨见过二位,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男子清了清嗓子,道:“问得好,我叫英台。那边的美人是我家娘子,山伯。久闻此处闹鬼多时,我们夫妻二人特意前来除鬼。”
枯荷抬起眉头,瞥了一眼那位“娘子”,暗觉“山伯”听着分明是男儿名,不禁有些疑惑,沉默良久,他才迟缓地回应了一声“哦”。
家仆似是嗅到了这尴尬的氛围,道了一句:“老夫人稍后就到,劳烦各位在此等候,稍安勿躁。” 便退下了。
确认了四下无其他人后,枯荷对眼前的“夫妇”轻声道:“你们为何要乔装成这幅模样?”
白无常咧嘴一笑:“这叫生活情趣,你以后就懂了。”
黑无常道:“你们又为何而来?”
枯荷摊了摊手,事不关己地道:“我可没想来,是伊尹想靠除鬼上位,红蕖想来查一下黑影之事。”
一边说着,他一边指了指身后,结果扭头一看才发现,伊尹和散红蕖都各自没了影。
“...他俩去哪儿了?”
风听雨回头望向院外,顿了片刻,才对枯荷解释道:“红蕖...先行探查去了,伊尹也跟她去了,大概是怕了这对夫妇。”
散红蕖也有不想惹麻烦的时候,意识到两位夫妇的身份后,她溜的比伊尹还快。
“哈...” 白无常干笑着挠挠头,道:“我们有那么可怕吗?”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着,没过多久,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众人纷纷撇头,循声望去,就见一位衣着雍容端庄的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
来者是东方塾的蓝夫人,她脸色暗沉,面容疲倦,像是连续操劳了许多天。
众人起身,向她行了礼。
入座之后,蓝夫人摆了摆手,声音沙哑道:“情况紧急,老身就直入正题了。昨夜之事想必各位也有所耳闻,本来这家丑...不该外扬,但前任当家东方新阴魂不散,闹得东方塾鸡犬不宁,若是在座的各位,能替老身除去这畜生,东方塾必当重赏。”
“...畜生?” 枯荷眨了眨眼,道:“这前任当家,不是蓝夫人您的丈夫吗?”
他这一问,蓝老夫人脸色就变了,在场的家仆、丫鬟,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见这气氛不对,枯荷窘迫地道:“...我说错了?”
风听雨轻轻拉了拉枯荷都衣角,摇头示意他莫再多言。
“蓝夫人,” 黑无常起身,道:“在下有一事不解,这东方塾内擅鬼道之人众多,难道就无一能擒住东方新?”
蓝夫人道:“东方新生前就擅鬼道,对东方塾的府宅也很熟悉,屋里的符咒、法阵,能破坏的,全被他破坏了,不能破坏的,也被他躲开了。”
黑无常道:“夫人可知,东方新的亡魂为何要回到此地?”
蓝夫人咬了咬嘴唇,沉默半响,道:“不知。”
“不知道?” 枯荷又忍不住开了口,道::“做法除鬼最讲究的,便是弄清楚对方生前遗憾,还有其作祟缘由。若连这点都没弄清楚,便只能强行驱鬼往生。然而强硬的做法,十有八九是要失败的。”
蓝夫人狠狠瞪了枯荷一眼:“你们只需除鬼,其他事情,就不必多问了。”
被对方一凶,枯荷立即缩了回去,他讪讪地望着蓝夫人,吞吐地附和道:“......强行往生,也并非不可。”
毕竟有驱邪彼岸在手,再不济,旁边还有两位专门捉拿亡魂的黑白无常。
黑无常道:“在下还有一问,夫人可知,东方新一般何时出现,又出现于何地?”
蓝夫人思量片刻,道:“何时出现,我不知道,何地出现,我心中有数,你们随我来。”
说完,大家便跟着蓝夫人一同来到了后院的正房前,只见那大门两侧,守着两个家仆。
蓝夫人道:“你们不妨在此处守着,那畜生定会出现。”
枯荷四处张望,问道:“这屋里住了谁?”
蓝夫人回道:“你无需知道。”
枯荷一脸不服,侧头偷偷撇了撇嘴,这时,屋里响起了东西摔碎的声音,下一刻,又传来了丫鬟的哭喊。
“当家!您的手!您的手受伤了!”
“您再生气,也要顾着自己的身体啊!”
听到“当家”二字,枯荷扬起嘴角,调皮地对蓝夫人道:“我知道里头是谁了。”
蓝夫人白他一眼,刚想回嘴,正房的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一个高挑的女人从屋里走了出来,她身姿飒爽,面容清隽,但毫无血色,鬓边的发丝稍显凌乱,右臂无力的垂落身前,指尖淌着鲜血。
“这都是些什么人?”
她冷冷对蓝夫人道。
“烈儿,” 蓝夫人盯着那女人,眼神里有一丝畏惧,“你累了,赶紧回房歇息。”
屋里的丫鬟也跟了出来,冲上去要将女人围起。
“滚!”
女人吼了一声,猛然地抬起血手,把那几个丫鬟吓退了回去。
“我才是当家,你算什么?想关我?”
东方烈斜视着蓝夫人,眼神冰冷。
“你...” 蓝夫人气得咬牙切齿,“你个忤逆不孝的混帐东西,我可是你的亲娘!”
“亲娘?” 东方烈虽在狞笑,神情却显得十分痛苦,她用手掌捂住额头,把绷紧的指尖插入发丝,自嘲般地沉吟道:“我怎么会...让你这种贱人...当了我的亲娘!”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
听到“贱人”二字,蓝夫人仿佛忘记了在场的几个外人,顿失仪态,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身边的丫鬟见状,连忙围过去安抚情绪激动的老夫人。
枯荷当场看傻了眼,他凑到风听雨耳边,低声道:“听雨...我没听错吧,她刚刚真的说了...‘贱人’?”
有这么骂亲娘的么?
“蓝湘,我只说最后这一遍,” 东方烈竖起手指,斩钉截铁道:“有我在,你别想动东方新一根寒毛!赶紧把你请来的人都给我赶出去!”
语毕,东方烈甩手便往屋里走去。
“东方当家请留步!” 风听雨也不管是否不合时宜,开口直接问道:“昨夜袭击您的可是一个黑影人?”
东方烈脚步一顿,缓缓转过头,望向风听雨:“你怎么知道的?”
蓝夫人尖叫道:“满嘴胡言!袭击你的明明是那个畜生!就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禽兽!在你还小的时候,他就对你图谋不轨了!!!”
“瞧瞧你自己什么模样,谁疯了还不一定呢。” 东方烈冷笑着,再度转身离去,重重地摔上了房门。
蓝夫人情绪过激,两眼一黑,当场晕了过去,家仆丫鬟吓得手忙脚乱,赶紧把蓝夫人抬去找大夫,一场喧闹过后,空荡的庭院只剩下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四个除鬼者。
枯荷看了一眼黑白无常,问道:“那个...黑无常姐姐,白无常哥哥,你们是特意来追杀东方新的吗?”
听到枯荷如此称呼自己,白无常嘻嘻地笑了起来:“算是吧,东方新是从地府逃出来的,我们奉命抓他回去。”
枯荷惊讶道:“去了地府,还能逃出来?”
白无常道:“我也很是不解,这不正要抓他回去审嘛......”
黑无常打断道:“地府差事,莫要随意外传。”
“也对,” 白无常虽意识到不妥,还是笑了笑,道:“只怪枯荷这孩子太可爱,我一时没把他当外人了。”
“还有一事...” 枯荷害羞地摸了摸鼻子,道:“我一直很好奇...”
白无常:“什么事?”
枯荷道:“你们...到底成亲了没?”
闻言,白无常捧腹大笑,黑无常扶额叹气。
“你好奇这个?”
枯荷点点头,道:“你一直喊无常姐姐为‘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