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河雨今晚正式开业。
枯荷早早打点好了一切，尤其是那店铺阁楼，费了他不少心思，那本是低矮的夹层，里头并不宽敞，有一矮桌，两旁放着些蒲团，墙上有扇小窗，刚好能望到店口街景。
“此乃上好的观台雅阁！”
兴奋地向风听雨和散红蕖介绍完自己的秘密小窝后，他装模作样地挥了挥手，冲楼下道：“小二，赶紧给贵客上一壶茶！”
结果楼下传来一声吼：“哪儿来的茶？这儿不是茶馆！我是王小二，不是店小二！”
枯荷只好收起那愣在空中的手，尬笑道：“不好意思，没茶。”
“无妨，” 风听雨道：“我已吩咐下人去购置茶水小食，你无需担心。”
“嘿嘿...” 枯荷看着风听雨，满脸心喜道：“有你在真好。”
见枯荷一脸痴样，散红蕖差点没翻白眼，她挥手赶了赶走空气里的酸臭味，道：“待会儿是要张灯结彩，还是敲锣打鼓？可别是千篇一律的东西，我最怕无聊了。”
枯荷道：“那自然不能让红蕖奶奶失望，我要整个姑苏都知道咱们铺头开张了！”
说到此处，他突然想起什么，又道：“慢着，之前把金玉堂得罪了，若是太过大张旗鼓，让他们发现店子是我开的，会不会有麻烦？”
“那倒不至于，” 散红蕖耸了耸肩，道：“金家现在自己的事都忙乎不过来，哪还有空管你？”
枯荷一愣，道：“金家怎么了？”
说起来，这些日子他专注开店，镇上近来的大事小事他是一点也没留意。
“喔，你没听说么？” 散红蕖望着窗外，轻描淡写地道：“金万三嫌儿子不上进，管教的时候失了分寸，不小心把金裘给饿死了，他一时想不开，就在家门口自尽了。”
“哈？” 枯荷以为她在说笑，道：“这故事你现编的吧？离谱也得有个度啊。”
散红蕖闻言，一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故事还真是她编排的，不离谱才怪。
风听雨叹道：“金万三的确自缢了，至于金裘...据说尸首被发现的时候，已经瘦的认不出来是谁了。”
枯荷震惊的嘴巴都合不上了，怎么忽然人就没了呢？一死死两个？还死的那么荒唐？
“你们没在逗我吧？那金暮朝呢？”
散红蕖道：“就只能继承家业了呗，眼下应该在忙丧事吧。”
一下没了两位至亲，这也太惨了，惨到枯荷都不忍心落井下石。
“总之...” 风听雨道：“金家近来是不会作妖了，但金暮朝依旧是个后患，你日后还需防着点。”
枯荷点点头，道：“知道了...”
三人闲聊了没多久，茶水小吃便送到了，时间刚刚好。
枯荷便拿起特意准备的舞狮头，下楼来做最后的开业检查。只见王小二飘在空中，拿着一双筷子，正在整理高柜里的符咒。
“用脚！用脚走路！”
王小二白了他一眼，不情愿地回到了地面，枯荷这才满意地套上舞狮头，打开了红荷雨的店门。
此时天色渐暗，门前冷清，行人稀落，枯荷伸手一扬，数万个磷火虫凭空而现，成群结队飞向店铺，有些聚在残破的灯笼中，有些停驻屋檐之下，有的爬上匾牌，勾勒出了“红河雨”的轮廓。
不过片刻，这本不起眼的破烂商铺摇身一变，成了临河僻巷里最耀眼的小筑。
枯荷上下打量店面，总觉还差了点什么，想了片刻，他决定布置一些引路磷火，从店门出发，每隔二尺燃起一点微弱火光，向小道的两个方向一路延伸出去。
磷光闪烁，一些行人被其吸引，渐渐往店门聚来，枯荷趁热打铁，再一挥手，几束磷光升至河道上空，绽放出了七彩的烟火。
这下，开业庆典的帷幕便拉开了。
枯荷拿起挂在腰间的锣鼓，重重一击后，清脆的锣鼓声响彻僻巷，他扯着嗓子喊道：“小店开张，符纸白给，一人一张，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行人走近，好奇地道：“有何种符纸？”
枯荷道：“小店的符纸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容我一一为各位展示。”
于是枯荷抬手一请，王小二便从铺子里走了出来。只见他臭着脸，将抗在肩上的麻袋随手一扔，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把众人吓了一跳。枯荷见状，连忙干咳两声，挥了挥手，几张符纸便从拿麻袋中飞至店门前侧，浮在空中，整齐地排成了一列。
“左数第一张，是本店招牌，磷火球。”
枯荷往空中一指，一个巨大的暖色火球在头顶燃起。众人一惊，纷纷退后，待意识到那并非真的火焰后，他们由衷发出了赞叹之声。
“明亮，防风，浮空，与持咒者随行，无需手持，亮度可调，多种颜色可选，还可用来降暑。”
枯荷一边说着，那磷火球越缩越小，它缓缓飘向空中排列的符纸，停在了相应的磷火符上。
“小伎俩。”
散红蕖趴在窗台，目不转睛地看着枯荷的表演，嘴上虽有不屑，神情却兴致勃勃。
有行人问道：“这符咒...白给？”
枯荷点点头，道：“新店开业，每人可得一张，欢迎各位去店内取。”
他指了指站在门口的王小二，好些人立刻跑了过去。
“接下来是磷火虫，顾名思义，就是犹如萤火虫一般的磷火。”
一群磷火虫在众人之间飞过，时而分散成稀疏的光斑，时而聚集成明亮的光球。一名女童觉得新奇，兴奋拍手大叫，于是枯荷指头一指，便有部分磷火虫脱离队伍，飞到女童发髻上，聚成荷花的形状，变成了一个夜中发亮的头饰。
“磷火虫可聚成任何形状，我家牌匾上的‘红河雨’三字正是由它点亮的，磷火虫能代替家中烛火，又无需担心火灾之患，客官可以根据各自喜好使用。”
话音落下，那数以万计的磷火虫倏然消散，只剩零星半点的几只，飞向第二张磷火符，停在了方才的小磷火球旁边。
见那磷火虫十分有趣，好些看热闹的人按耐不住了，纷纷移步去店门前讨要符纸。而远处被烟火吸引的行人也在陆续朝这头走来，本是僻静的小巷越发热闹。
“再来，磷火烟花符，其实大家也已见识到了。”
枯荷指了指空中那接连不断、绚丽多彩的烟火，道：“那并非真正的烟火，而是磷火，这种符纸适用于各类庆典、晚宴，以添喜庆之气，除烟火外，还有磷火星河符。 ”
他再一摆手，整条小巷变得繁星点点，彩色星云穿插其中，云雾缭绕，迷幻绚丽，群星有大有小，色彩不一，时明时暗，很是逼真。这时，河对岸的不少行人也停住了脚步，聚集成群，只为眺望对岸小巷的奇观，好不热闹。
窗台边的散红蕖又轻哼一声，道：“毫无用处的玩意儿，也就只有凡人才感兴趣。”
风听雨道：“世上之人大多平凡，经商最重要的，是投众人所好。”
散红蕖道：“经商之道用不着你指教，我自然比你懂。”
风听雨抿了一口茶，望着散红蕖，道：“我查了一下这店铺的来头。”
“噢？” 散红蕖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托起下巴，望着风听雨，兴致盎然道：“查到了什么？”
风听雨道：“查到皮毛线索便断了，只知这铺头与夷陵鬼城有关。”
“能查到夷陵…” 散红蕖一笑，道：“不愧是你家不良。”
两人相视，微笑不语，片刻，风听雨收住笑意，道：“灵虚岛的禁书阁，枯荷可有收获？”
“你可终于猜到了...枯荷让我瞒着你，我又不想失信于他，所以一直在敷衍你。” 散红蕖耸了耸肩，道：“至于枯荷的收获嘛，不多也不少，重家的那点破事本就没几人知道，所以不可能被记载下来，你费心把这些古籍藏起来，多少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闻言，风听雨垂下视线，没有回答。
“那些过去...” 散红蕖触摸着茶杯，挲摩瓷器上的纹理，低喃道：“即便继续深究，挖出不曾被记载下来的真相，对他而言，理应只是个与自身无关的睡前故事。”
风听雨低头，沉吟道：“但愿如此。”
“但我更在意的是...” 散红蕖若有所思，继续道：“那晚引枯荷去禁书阁的，其实是那白衣幻象，所以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指引枯荷寻求前世记忆。”
故事且只是故事，然而一旦故事成为记忆，那便不再是“无关紧要”了。
“梦里人...”
风听雨低喃着，缓缓蹙眉，陷入沉思。
此时窗外的喧哗声，越来越响。
“全给我列队！队尾在那头！” 王小二一边粗暴地大吼，一边指手画脚让行人站齐，道：“不列队别想拿符咒！”
只见队里一孩童扯了扯母亲的衣角，大声喊道：“娘，方才这个哥哥的脚不见了！”
不等那名母亲回应，王小二立即回头，指着孩童凶道：“呸！我用脚走着路呢！别瞎说！再瞎说我一张符咒都不给你！”
孩童只好默默缩到母亲身后，一脸委屈道：“人家想要萤火虫...”
“你！” 王小二忽然又指着另一人，吼道：“就是你，穿灰衣服那个，刚才不已经拿过一张了？赶紧从队里出来！还想要符咒就进店里花钱买！”
被指着的青年一愣，神情十分窘迫，但在众目睽睽下，他没脸继续耍赖，只好自觉离开了队伍。
不远处的枯荷忍不住了，冲着王小二疯狂干咳，王小二只好挤出笑脸，又对那人来了一句：“今晚开业特惠，买一送二！”
欢庆的氛围下，取符的队伍越来越长，都已瞧不见队尾了。而围着看热闹的群众觉得还不够过瘾，开始起哄让枯荷继续表演，不仅如此，就连河对岸的观众也叫喊起来。
“快，还有什么好玩的，再给我们瞧瞧！”
“狮子头！快喷火！”
“狮子哥哥，你能变出发光的兔子吗？”
“呃...” 枯荷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狮子脑勺，小声道：“我不是卖艺的...我是卖符咒的...”
话音未落，几个铜钱便砸在了那狮子脑袋上。一见有人带头扔钱，众人有样学样，相继掏出荷包，拿出零钱，纷纷往枯荷身上掷去。
枯荷愣在原地，万没想到，本想赚钱砸人，不料先被砸了。
王小二见状，利索地拿出一个簸箕，奔至枯荷身边，对围观者道：“铜钱给我往簸箕里扔！”
枯荷莫名其妙，道：“王小二你干嘛呢，还真当我是卖艺的？”
王小二低声对枯荷吼了回去：“有钱赚你不赚？还真想白发一晚上符咒？赶紧给我继续演！”
枯荷无奈，嘟哝一声后，他再次敲响锣鼓，用洪亮的声音道：“接下来，容我为大家介绍本店的驱鬼符咒。众所周知，世上鬼类繁多，驱鬼之法也各有不同，好比说食血鬼，是一种嗜血为生的鬼种，不知大家可有见过？”
群众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大部分人都摇了摇头，只有极少数人点了点头。见没几人知道食血鬼，枯荷思索片刻，催动灵力，决定就地取材。片刻，河中水波翻滚，一团巨大水珠浮出水面，飘至岸上。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呆了眼。紧接着，那水团变换了形状，不仅长出手脚和脑袋，嘴里还伸出了獠牙，它面容狰狞，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小食血鬼。
枯荷指着那团水，道：“大概长这样。”
众人哑然，沉默半响，才似忽然缓神，爆发出热烈的鼓掌声。
“哟，” 楼上的散红蕖看得津津有味，道：“那小东西张牙舞爪的样子，居然还挺可爱。”
只见枯荷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后，他继续道：“这东西被血水所吸引，尤其是女子...之血，避开他们最好的方式是消去血腥之气。这是小店自创的蔽血符咒，非常适用于见血之地，例如屠场，屠夫之家。此外，将此符咒折起，放入香囊之中，便可当作随身的护符，推荐给有需要的姑娘们。”
一番解释后，便有几个姑娘离开了人群，默默地往队伍的尾部走去。这时，围观者中又有人道：“有没有更厉害的符咒！直接把恶鬼送走的那种！”
枯荷点头，道：“若想送鬼魂往生，我推荐本店的往生符，此符咒可单张使用，但更有效的方法，是用三张或以上的符咒，在鬼的周围布阵，就像这样...”
他手一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