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蒙蒙亮,赵仅临便被一阵有规律的敲击声吵醒了,这声音一下一下,啪啪的像是砸在水面上那般清脆,他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原本穿戴整齐的断袖被卷到了脖子处,怪不得他昨天晚上睡觉总觉得憋得慌,一会冷一会热的。
他翻了一个身,一种光溜溜的触感席卷全身,他裤子怎么也脱了!昨晚上他不是特意留了一件贴身衣服吗?!
尴尬!
敲击声还在持续,他稍微清醒了一点,这不是门口传来的,是他旁边的玻璃传来的。
一下一下,持续着,像是雨水被风刮着砸在玻璃上的声音,没有规律却也没有停止。赵仅临稍微挪动了一下他的腿,想要掀开被子去拉开窗帘,结果刚伸出手,便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别打开。”
赵仅临一愣,他完全忘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想要拉开窗帘的手也在一瞬间停住,他急忙把被子盖好,开口道:“啊!你醒了。”
他尴尬地转过身去,看向白故。他也还在床上,只不过他穿好了衣服,静静地看着一本书。
这让赵仅临松了一口气,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11:58。
已经这么晚了!赵仅临急忙把裤子拽过来,手脚麻利地盖着被子穿在了身上,“抱歉啊,我睡过头,昨晚直接睡着了,还没有给你转钱,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我手机上转给你。”
白故目不转睛地看着在自己眼前手忙脚乱的赵仅临,笑道:“不用,就当我请你了。”
“啊?不行不行,得转得转。”赵仅临说着就要拿出手机。
忽然间窗口边的敲击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敲门声,咚!咚!咚!
赵仅临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两人齐齐地看向门边,赵仅临先是一愣,随即就要开口,可就在张口的一瞬间,白故不知道何时走到了自己身后,猛然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神情淡淡,眉间瞧不出什么情绪,只见对方摇摇头,示意赵仅临不要说话。
敲门声还在继续,咚!咚!咚!这声音似乎带着情绪,越来越愤怒,好似要把门敲碎。
也不知敲了多久,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消失了……
在这期间,白故的手一直覆在赵仅临的唇上,他的手凉凉的。赵仅临呼出的气息打在对方的手心,一下一下像是羽毛轻抚,反应过来的白故猛然抽回了手,虽然说着抱歉但表情没有看出丝毫歉意:“对不起……”
赵仅临实在不明白,他还没问出口,只听见白故开口道:“你看墙上的时间。”
时间?赵仅临不解的抬头看去,只见酒店墙上的钟表赫然显示着:11:58。
这有什么疑问么?赵仅临眉间在未察觉间蹙起,和他看到的没什么区别,“怎么了?”
白故的脸上闪过一瞬错愕,但下一秒他却笑起来,声音温柔耐心道:“这是晚上的时间。”
什么?!晚上的时间,错愕的神情一瞬间从白故那里转移到了赵仅临脸上,他不可思议地掏出手机再次确认,他糊涂了,赵仅临的手机使用的是12小时制,即便是晚上的十点,也是显示十点。
但这一切真如白故所说的那般吗?他急忙跑到窗边,不等白故阻拦,原本紧紧拉上的窗帘被赵仅临猛然拉开,一瞬间屋外面奇异的月光打了进来,赵仅临的视线还没来得及向屋外看去,便被白故扑倒在地上,他紧紧地捂住赵仅临的眼睛,开口道:“不要看!”
在交错的呼吸声中,在窗帘摇曳发出的布料摩擦声中,赵仅临的视线中一闪而过一个极其诡异的身影。
像是一个什么东西倒挂在窗外,浓稠的黢黑液体顺着玻璃往下流淌,一团黑黢黢凝固的东西就那样以一个怪异的形状黏在玻璃上。
然而下一秒,赵仅临的视线便被身后的白故挡住,“别看!”他呼吸急促像是害怕什么一般,温热的呼吸拂过赵仅临的脖颈,他觉得有些痒。
窗帘哗啦一声被拉上,白故顿了顿才松开了手,“抱歉,一时情急。”
这也是第一次赵仅临凭着微弱的灯光看到白故脸上的血色,微红的面颊和耳廓让他看起来比第一次见面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等等,赵仅临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赵仅临后退一步,警惕地看向白故,“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不能看?”
“……”白故恍惚的神情骤然布满赵仅临看不懂的自责,同时又带着一丝兴奋,“昨天就该送你走的,是我的错。”
“你在说什么?”赵仅临听的一头雾水。一股不安感顿时涌上心头,赵仅临打开手机,和师父的聊天界面当中依旧没有得到回复,信号也不知道何时消失了。
“别怕,我会送你出去的。”白故看着赵仅临警惕的眼神,本能的退后一步。
“你究竟是什么人?”赵仅临后退到最后,被地上的被子绊倒,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哎呦!”
“你没事吧!”白故急忙跑向前,他半跪在赵仅临身边,确定对方只是摔在了被子上,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一些怪事!”
“你……”赵仅临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白故不语,眼神移开似是在思索怎么解释,赵仅临开口猜到:“难不成你也是这样?”
“不是,……是你—说你要去柏古村。”白故道,“很多人来,都是这个原因。”
“很多人?”难不成这家酒店真就这一间房了?可他根本就没见到人啊。
白故抬起头,深深地看着赵仅临,良久都没有说话,赵仅临被他看的心里发毛,急忙站起身来,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先不管别的,你回答我,你是那个村的人,你知道些什么吗?”
“……知道。”白故慢慢站起来,他看着赵仅临的背影悄无声息地扯嘴一笑。
“你知道?!”赵仅临忙转回身,白故还是那副平静的深不见底的样子。宛如一口黑潭,神秘又可怖。
“我知道村里的大师,我可以带你去。”白故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他们都找他。”
赵仅临不相信,他警惕地盯着白故,脚下不进反退。
“哐哐哐”一阵急促的敲击声打断了白故欲言又止的话,两人不约而同的回头,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又是那扇窗户,那扇巨大的落地窗,那扇不能被拉开的窗帘又一次出现在了赵仅临的视线里。
要拉开看看吧,“打开吧,打开——”赵仅临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在呼唤他,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朝着窗帘一点一点伸去,就差一点点了,马上就要看到了……
“不要!”白故一个箭步飞身上前,将赵仅临扑倒,“不要打开,不能打开!”他语气急促,脸上还带着一些惊恐,他的双臂撑在赵仅临头部两侧,因为动作大,白故喘息着俯身看向身下的赵仅临,“不能打开!”
但是赵仅临还是看到了,比之前一瞬间更加触目惊心,数以万计的蝇虫围在一起,那蠕动的虫群缓慢汇聚成一个人脸的形状,赵仅临永远不会忘记眼前的这一幕,那是一张模糊的脸!!!像是他的又像是白故的。
顿时间,在他的视线里,这张脸在疯了一般不断地撞击着玻璃,组织液、蝇虫残肢飞溅,在哐哐哐的撞击声中,赵仅临隐约听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嘶吼道:“欢迎回来!”
“不,快走,快走!”
声音嘶哑又粗犷,赵仅临只能听到声音挣扎着,重复这两句完全相反的话。他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像是被定住一般无法移开,忽然间一双手附了上来,视线混沌,呼吸声夹杂着撞击声,赵仅临听到白故语气紧张道:“别看!不要看!”
“…那,那是什么?”赵仅临的话音在颤抖。
撞击声骤然停止,赵仅临听到白故急促的呼吸声,他顿了顿,才开口道:“我们中邪了。”
“中邪?”赵仅临内心咯噔一下。
“现在我们得赶紧去柏古村。”白故从赵仅临身上起来,他抬手将窗帘再次拉上,解释道:“这里不能久留。”
赵仅临吓得哆哆嗦嗦地从酒店的地板上坐起来,他看着眼前不像说假话的白故,该相信他吗?手机依旧没有信号,给师父发送的消息到现在都没有回复,他似乎别无选择了。
说不后悔是假的,赵仅临咬咬牙从地上站起来,背上唯一的行囊,孤注一掷道:“好!”
白故看向他,在这么紧张的氛围里扯嘴一笑,他的眼神温柔如水,语气柔和,“我们走!”
他走在赵仅临身前,抬手打开了那扇门,周围的场景在不断地变化,风呼啸着,日夜更替,是酒店又不是酒店,有黑影在房间里缠绕,又好像只是森林里蔓延的藤蔓,短短几步的功夫,场景更替了千百遍。
可这些变化只在眨眼间,等赵仅临再次睁开眼,酒店依旧是酒店,门打开了。
“叮咚!”12点的钟声响起了。赵仅临回头看了一眼,下一秒便被白故拉出了门,嘭的一声,门关上了,两人站在漫长到不寻常的走廊里,听到的是身后坍塌的声音。
“别回头,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