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雪滑,公子小心些。”
清梨今日穿了新买的衣裳,粉色衬的她温婉娇俏。
进屋后,虞温琢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打开看看。”
清梨解开缎子包成的布包,里面是一支琉璃发钗,还有配套的手串。
“公子怎的又买这些,那日买的都堆成小山了。”
话是这样说,清梨眼中却难掩喜爱。
“这样的东西不嫌多,女孩子家总要有些首饰。”
虞温琢解开大氅,饮着木桌上提前温好的茶。
“谢谢公子!”
清梨走到铜镜前,将发钗插入发间。
她头上只戴了一支金色发簪,这琉璃发钗倒是锦上添花。
“喜欢便好。”
下职时虞温琢刚好路过珍缘阁,便进去选了两件,说好的带些东西,这次不能再食言。
清梨欣赏新发钗的时候,清墨进来了。
“公子,钱松行让我告诉您,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很好。”虞温琢将茶杯放下,清脆的声响与清冷的声音重合,“苍盟谈判的结果如何?”
“他们同意将主事权交到观雪楼手里。”
清墨身上带着血腥味,不知是不是受了伤。
他神色平淡至极,连细微的情绪都没有。
“只要不想毒发而亡,苍盟的盟主就一定会答应。”虞温琢坐在床边的榻上,月色下他的肌肤宛如白玉,又似雪般寒凉。
给人下毒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做的。
然而苍盟盟主不仅性格古怪,还喜欢男人,曾经试图对他下手,虞温琢只能给这人一个教训,没想到如今竟阴长阳错的帮了他一回。
“你与他之间的事解决了?”
清墨点头,“他身受重伤,算是报了当初的仇。”
他初次与秦昭见面,就被捅了三刀,腹部如今还有伤疤存在,这将伴随他一生。
他讨厌这个诡计多端的家伙,如果不是对公子还有些用处,他绝不会手软。
虞温琢安慰道:“别放在心上,当初你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罢了。”
孩子吗……?
清墨有些开心,虽然他依旧面无表情,但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却让他的眼睛灵动许多。
他喜欢被公子当做孩童,就像刚被捡到时,那刻骨铭心的温柔。
他不再是任人欺凌的小乞丐,也不是众人眼中的哑巴,他是公子所说的弟弟,更是亲密的家人。
“受伤了就好好处理,切记不可敷衍。”
虞温琢说完摸了摸清墨的头,“不要对自己太过苛刻。”
他知道清墨的努力都是为了他,更知道这个少年早就将他视为一切。
“嗯。”清墨脸颊浮起薄红,闷声说:“我知道了。”
虞温琢感叹,也就这时候才像符合年龄的少年郎。
“虞府之事可调查出什么?”
“府内埋藏的黄金还未确定是从何而来。”说到这清墨觉得奇怪,“我潜入刑部的时候,发现记录此案的文书上并没有写明黄金数量。”
“感觉像故意为之,应是私吞了一部分,为了掩人耳目,才将剩下的纳入了国库中。”
虞温琢在刑部做过侍郎,自然知道这处是出了名的严谨。
为官者如果犯了大罪,是一定会写的清清楚楚,方便后世阅读,更为了杀鸡儆猴,让众位朝臣谨记。
尤其是贪污案,贪了什么,如何贪的,这些都记录的清晰明了。
然而虞府的案子却反常模糊,连收缴上来的财物都没有点清。
到底是这么胆大,连国库的东西都敢动。
虞温琢眸光凝滞,思绪停留在当朝户部尚书,徐元义身上。
此人有些背景,家中祖上还出过丞相,也正是从这时开始,徐府发迹。
后来这位徐丞相的嫡子战死沙场,当时的皇帝为了安抚,便封了徐丞相为忠安伯,世袭三代。
如今换了几任皇帝,徐府虽未有人承爵,但多年攒下的家底和权势不容小觑。
更别说徐元义还是当朝丞相的女婿。
如果说谁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动些手脚,只能是此人。
这里面牵扯颇深,虞温琢有理由怀疑,柳文良知道此事。
这位皇上钦点的丞相,是个贪婪且急功近利之人。
至于徐元义,虞温琢对他的印象能用三个字来形容。
——笑面虎。
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能坐到正二品户部尚书的位置,不只背景,他还很有手段。
从前虞温琢和他没有交集,对这人的记忆仅限于圆滑老道。
在其他朝臣意见不同而争吵时,徐元义只是沉默地听着,但只要发表言论,就一定能说到点上,并且让所有人赞同。
他生了一张会说的嘴。
对于这样的敌人,虞温琢并不觉得棘手,他都敢和顺元帝作对,还有什么不敢的?
只要是能为家人报仇,他什么都可以做。
“清墨你去查清柳文良和徐元义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以及他们暗中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虞温琢的直觉一向很准,他能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到端倪。
“我这就去。”清墨道:“公子放心,有我在您一定会如愿的。”
虞温琢看着少年挺拔的身影,神情一滞。
这一刻他很想叫住清墨,告诉他安危重要,这些急不来。
可是真的不急吗?
虞温琢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他是不会偷走陆寄野的兵符,更不会让顺元帝如愿以偿。
所以他体内的毒注定无解。
他要在毒发之前,查清虞府之案。
这条路忐忑难走,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不只是皇帝,在调查过程中会让涉入其中的其他人警觉,从而引起敌视。
双拳难敌四手,虞温琢知道必定会有伤亡发生,不过是早与晚罢了。
既然踏上了这条路,他就不能停,也无法停。
到最后,虞温琢听着清墨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那浓重的情绪如鲠在喉,令他失了声。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牵扯到无辜之人。
虞温琢始终记得,年仅八岁的清墨站在他面前,用嘶哑的声音说:“我想做公子手中的剑。”
此后长达数年,清墨都做的很好。
他沉默寡言,稚嫩的心中却藏着真挚纯洁的感情。
虞温琢觉得呼吸困难,他想的太多,思考和顾虑的也多,他是人,也会悲伤痛苦。
在他静默之时,清梨就在旁边陪着他。
她很清楚公子的压力,身上的负担太重,难行半步,可又不得不撑下去,在那条狭窄的路上艰难前进。
虞温琢看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梅花印在他那死寂的眼眸中,像是被藤蔓拖拽着,深陷池底的淤泥。
他明明没有哭泣,甚至连情绪都没有太大变化,却能让人感受到无声的哀悸。
此时的虞温琢比倾盆大雨下挣扎的花枝还要脆弱,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只要牵扯到虞府旧案,他的情绪就很容易起伏。
这根扎在他心中的刺经过长年累月,带来的痛苦已经蔓延至全身,无形的伤口在胸膛处扩大,直到将他变得脆弱不堪。
虞温琢清楚的知道这些,他更知道如果不阻止,很可能会被彻底毁掉。
可他无力阻止,他连面对都做不到,又谈何对抗?
就当是对他的惩罚吧,反正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大概就是这样的想法,才会让他在之后发生的事情中彻底崩溃。
当然这都是后话。
……
那日之后,虞温琢依旧白日上职,夜晚处理各种事物。
与此同时,京中突然流传苍盟之人在城内露面,还说要做什么生意。
有些权势的人自然知道所谓的生意就是拿钱办事,杀人放火外加买卖情报。
苍盟的人毫不掩饰,甚至大张旗鼓地宣传,还扬言要借此赚上一笔。
这样做的效果确实不错,盯着观雪楼的人少了许多,但还是有两三只烦人的“蚊虫”。
观雪楼虽对外说是代为出面,但还是有人持怀疑态度。
不过在苍盟的日渐嚣张下,他们的视线都被转移。
至于观雪楼是如何彻底淡出人们的视线,还要从苍盟派人来砸场子说起。
楼内的大部分东西都被毁了个干净,二楼的展品也没能幸免。
观雪楼借此机会歇业调整,在混乱之时隐于暗处。
这落在众人眼中,就是观雪楼和苍盟彻底闹翻了。
“我看那苍盟盟主就是故意的!”清梨愤怒道:“就算是公子让他们去观雪楼闹上一闹,也不至于这般过分吧。”
虞温琢自然清楚,这位盟主是气他用解药威胁于人罢了。
“不必管他,观雪楼虽是停业了,但苍盟还在,我会派人接手,以后还与从前相同。”
这算是虞温琢占了便宜,说是合作,实则是他单方面受益。
苍盟能以此赚些钱,但主事权在虞温琢手里,一切还是他说了算。
半个月左右,观雪楼会继续开业,但只会接受情报生意,那些不合规的就交给苍盟来办。
之前虞温琢是怕顺元帝以杀人为由查封观雪楼,如今却不会了。
金泽没有明确禁止情报买卖,只要不触碰底线就不会有问题。
至此,观雪楼风波暂停,一切骂名都有苍盟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