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觉得她哥最近不对劲。
在苏行失眠的第二天，他下班回来后拎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花花绿绿的药瓶子，作为一直担心她家老哥身体的贴心妹妹，她当然要偷偷的把那些药翻看一遍。
大部分是维生素和补品。
但还有一瓶安眠药。
安眠药。
苏静翻到这瓶药时，她整个人愣住了。
她家老哥的睡眠……用个夸张的词来说，累了之后雷打不动，她在旁边敲锣打鼓都不一定能把这死尸一般的家伙拖起来。
但她老哥竟然买了安眠药。
完全不对劲。
接下来的几日，在工作之余，苏静开始在一旁偷偷地观察苏行，一连观察了十几天，苏静心中的忧虑也越来越重。
她哥现在真绝了。
早上完全不需要别人叫他，苏行自己就能起来，在吃早饭赶地铁之余还能在自家楼下绕他们的小区晨跑两圈。
在父母去世的那段时间里染上的烟瘾不论她怎么说也没戒掉，但自那一晚以后她完全没见着她家老哥抽烟，就算她以地毯式的方法在家里仔细搜寻，连一个烟头都没找到。
喝酒也是，他家老哥酒品还凑合，酒量中等，平日里倒不常喝，但最近基本天天都要喝那么一点，说是一点也不过就那么一杯，让她想挑刺都挑不出来。
更可怕的是，她家老哥熬夜工作时不吃泡面了，苏静回想起那天晚上看到他哥切蔬菜时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蔬菜，维生素片。
简直不能太养生好么！
苏静当时就想把这人拖过来问问看他到底还是不是她哥，该不会被人换了个芯子吧。
但除去这些……
她还看到了事情的另一面。
苏行做的工作经常需要熬夜加班，所以他工作回来的时间经常都在晚上十点以后，更有甚者还会到半夜十一二点。
苏静看到苏行满身疲惫地回来后，又满身疲惫地离开，一走就走一两个小时，问其去做啥，此人再曰:锻炼。
谁他妈大半夜去锻炼！
但这人还真去锻炼了。
前几日她看她哥大汗淋漓地跑回来内心还有点疑惑，但自从她偷偷在手机上跟踪这人几次，一路骑着自行车从苏行出家门尾随到他回家，苏静绝望的发现，她哥是真出去跑步去了。
这人有毛病吧。
苏静实在想把这句话说出口，但她随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按理说，早晨的晨跑，忙碌的工作，晚上还要再吹夜风吹上两个小时，以他哥那悲催的身体素质而言估计刚进门就得躺倒一睡不起。
但她看到装着安眠药的那个小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空，她偷偷数过药片的数量，然后发现，即便她家老哥每天做着如此耗精力的事情，苏行每日服用的安眠药都在四片以上。
一点冷意从心底泛起。
苏静基本是颤抖着双手在手机上打出安眠药三个字。
「失眠不严重的话，一般来说一片就够。」
这都是什么啊……
“哥，你买安眠药做什么？”
“最近可能天气热了，稍微有点失眠。哎，苏静，别穿个内衣就给我在家跑。”
这是稍微？
当她还小可以逗着玩？
苏静本想直接掀翻彼此的小船来质问她家老哥，但看到苏行嘴角那一丝淡淡的笑容后，又咬牙把话吞了回去。
半个多月她家老哥直接瘦了一圈，比她拼死拼活减肥还见效。不过，要说瘦弱的话也不算，她能看到她家老哥身上的那点儿不多的赘肉给尽数减了下去，肌肉的线条开始显露出来。
苏行身上的气质好像在渐渐朝着某个方向变化，但苏静不敢确定它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
作为家人，她太熟悉了。
苏行现在就像是一根皮筋，正在高压之下被渐渐拉紧，即将被拉扯到极致，不知何时就会嘭的一声断裂开来。
这个状态在父母去世后也在她哥哥身上出现过，但苏行很快从这种状态里缓了过来，恢复了健康积极的模样。然而，苏行现在的样子更甚于那时，苏静自己都不敢保证她会不会真的看到她哥在某一天突然崩溃。
“哥。”
“啊？”
“后天你休班吧？”
“怎么了？”
“陪我去买衣服怎么样？”
“苏静静同志，你敢不敢让我好好休息几天？”
她就是怕他不休息！天知道苏行现在休班时都在做啥！工作！锻炼！偶尔看一些专业方面的书籍！她快担心地疯掉了好不好！
“一天打扫房间，走不走？”
“走。”
操。
苏静不敢看眼前的青年。她害怕着这根名为苏行的皮筋不知何时会被扯断。
她担忧地快疯了。
但她又找不到方法来解决她的困境。
……
“哥，你品味好像变好了。”
“有么？”
“唉——你终于摆脱了直男审美，小妹我十分欣慰啊。”
苏行笑了笑。
苏静给自己买了两件衣服后，反倒拎着苏行去商场的男装区溜了一大圈，在苏行无奈一件一件去试衣服时，苏静默默感慨了一句。
卧槽，她家老哥变帅了！
“苏静，虽然现在是夏天，但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挑的衣服越来越短？”
因为露肉啊！虽然没有胸肌这种东西，腹肌也是不存在的，但她本身就不喜欢肌肉大汉，这种不能被划为白斩鸡但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肌肉的，身体线条分布合理又均匀的简直不能太赞好么！
尤其是小腹那一块，减去多余的脂肪后……操，太特么诱人了。
只可惜这个理由她完全不敢说出来，在自己心中意淫意淫就好，开玩笑，她从小到大捱她老哥的揍捱的还少么。
“啊哈哈哈，来，再试试这几件。”
苏行叹了一口气，从她手中拿过衣服后转身朝更衣室走去。苏静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心中的忧虑更盛。
比起听她的话去试衣，她更希望他家老哥能炸毛，把东西一甩直接跟她说老子不干了。不知为何，自从上次醒来之后，她家老哥对她的忍让程度如直线一般向上攀升，到现在她都没看到那个人的底线究竟在哪。
这不是个好征兆。
那青年从更衣室内走出时，她看到那个人摸了摸自己的左耳。
那上面有什么东西么？
苏静把这个奇怪的感觉压下去后，继续拎着苏行在商场里横冲直撞，她的嘴皮子很溜，跟人杀价完全不在话下。
就在她和卖衣服的人杀得有来有往时，她忽的注意到她家老哥的目光落在了某一个地方。她顺着这地方看去，那是一个卖小型饰品的铺子。
“走走走，陪我挑戒指去。”
苏静索性放弃了手里的东西，拉着苏行一路杀向饰品店。
项链，戒指，耳钉，发卡，应有尽有，挂在架子上，在头顶的精致的小灯泡下熠熠生辉，苏静在戒指的柜台前跟店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试着带了几个戒指后，猛的一侧头，发现苏行手中拿着什么东西，似是出了神。
苏静稍稍凑近了一点。
一对暗红色的耳钉。
她刚想跟她家老哥说她不适合带这种类型的耳钉，却看到他家老哥的手指又一次摩挲过左耳，那双眼眸里充斥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好像很痛苦，好像掺杂了一点冷漠，又好像是蔑视，不屑，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情绪。
她看到苏行拿着耳钉的手略微在颤抖，耳钉的针乍破了手指的皮肤，一点血色弥漫。
她慌忙把手上的戒指卸下。
“哥！”
苏行恍惚之间回了神，望着她时，隐约能看到他额头分泌的细密都冷汗，那个人的眼中有惊讶，但还有很多的神采隐在了那双黑色的双眸里，复杂到让人困惑。
“你要买这个么？”
苏静问道。
苏行顿了顿，把耳钉放回原位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随手擦净手边的那一点血渍。
他笑。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买这种东西了？”
苏静觉得慌得不行。
她勉强定了定心神，拍着她家老哥的肩膀侃道:“没事，哥，你已经够gay了，再gay一点也没关系，毕竟我还能帮你介绍男朋友。”
她感受到苏行的肩膀在颤抖，隐隐的，如果不是她感觉出这个人不对劲的话，她肯定以为这一丝的颤抖只不过是错觉。
苏行只是笑着，毫不留情朝她吐出一个字。
“滚。”
苏静咧嘴一笑。
她宁愿她哥这样。
……
红色的，在光下闪闪发亮的，如明亮的血色一般的耳钉，他已经带了将近半年。最初是因着对任文斌的恐惧，而后是因着它的价值，最后，它成了一个习惯。
一个预示着支配，征服与掌控的东西，竟经了岁月之手，把它烙在了他的记忆中，刻在了他的习惯里。
多可怕。
当他看到那个和记忆中相似的耳钉时，他竟然产生了把它带在耳朵上的念头。
然后，他听到了自己的惨笑。
多可笑。
多可悲。
他还嫌自己活的不够下贱？
他还要把那段屈辱再带回他的耳朵上？让那段记忆穿过他的肉，浸过他的血，最终，再次跪伏在那个名为任文斌的人的身前？
他苏行还嫌自己活得不够疯狂么？
耳针刺破手指上的皮肤，殷红的血缓缓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