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含将时遂接回屋。
二人躺在床上,时遂突然凑近珏含耳边问道:“小姨,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阿娘呀?”
珏含捏了捏时遂的脸,问道:“时遂想阿娘了?”
“一直都想,但你说阿娘有事要做,我害怕我耽误阿娘的事情,这样不好,会让阿娘不喜欢我的,所以我就没说。”
“你阿娘怎么会不喜欢你?你放心,不出三日,她就会回来。”
“真的吗?”
“小姨的话,怎会有假?”
时遂高兴地捂着嘴,安心入睡。
珏含看着睡着的孩子,她想起了,在三月,最后一次见到云落的情形。
那日在归墟司,她看到天有异象,直觉告诉她,此事与云落有关。
等她见到云落时,映入眼帘的那张脸惨白无比,她愕然道:“姐姐……”
云落半扶着墙,抬头看向珏含,珏含挑眼一望,巷子深处,躺着昏迷的胥远期。
“姐姐,为什么会这样?刚刚的天雷是怎么回事?你替那人受了天雷?!”
云落挤出笑意,解释道:“他的妖族血脉一直以来都被封印,我前些日子注入法力强行将其唤醒,封印血脉乃逆天之举,所以血脉被唤醒后必会引来天雷之刑……”
不等云落继续说,珏含就抱住云落,她哭了。
她喊道:“这是他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替他受天雷,他到底是什么人呀,凭什么值得姐姐这样做!”
云落揉了揉珏含的头发,强颜欢笑道:“我没事的,你知道的,我不会有事的。”
“这是天雷!威力在妖之上,怎会没事!姐姐要出事了我怎么办……”
“没事的,珏含,不哭了,我睡些日子就没事了。”
珏含擦了擦眼泪,泪眼朦胧地看着云落,她恶狠狠地瞪着昏迷的胥远期,道:“都是因为他,真想一脚把他踩死!”
云落因为体内的疼痛皱了一下眉,她忍住异样,从容道:“若除妖师中另一个具有妖人血脉的少年来到归墟司,就回到妖界来告诉我。”
“好……到那时我一定会及时过去找姐姐的。”
珏含没问为什么云落要嘱咐她这件事,但她心中牢牢记得,所以今天韫光一来,她就去妖界给云落传递了信息。
少女的回忆戛然而止,她想起胥远期那日日跟在她后面旁敲侧击的模样,对此人她心中生不出半点好感,她低声道:“臭胥远期,都是因为你,我就只剩一个姐姐了,你还来祸害她。”
她将头埋在枕头上,目光落在了熟睡的时遂的脸庞上,少女轻叹一声:“可姐姐若不喜欢他的话,怎会替他挡天雷?”
她摇头:“算了,反正是胥远期的错,我不打他已经算不错的了。”
胥远期在床上连打几个喷嚏,他疑惑地坐起身,又安静躺下。
他在梳理韫光的事情,他想,他得找个机会,问问韫光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妖。
第二日,众人在灵枢台上练功,胥远期看着韫光,本想着凑过去问问,结果没等他找韫光,渔阳和公主先找来了。
“胥远期!”
他听到有人喊他名字,一回头,竟是他们二人。
公主已换上了寻常装扮,她手中拿着一个金色的东西,向他走来。
公主对他说道:“我们去一旁说吧。”
胥远期不知有何事,但看渔阳朝他点头,他便答应了下来。
几人来到公主在归墟司暂居的房间,胥远期的目光看向了公主手持之物。
铜金色的圆环环环相套,不停高速翻转,看上去就像无数个球体相互环绕。
公主解释道:“这个圆环呢,叫旧事回,我花了好大价钱从求凰楼买的,只要站在相应的地方上,它便能让我们看到过去的某个时间,但必须得功力深厚之人才能启动宝物,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她继续道:“我听渔阳说,你比较厉害,所以就来找你了。”
胥远期了然点头,他问:“公主殿下,为什么想看到过去?”
“为了我父皇。”
公主将旧事回放在了桌子上,此物竟然还在转动,且问问直立,公主托着下巴,慢慢道:
“父皇十九岁娶了母后,二十二岁登上皇位,他们青梅竹马,自幼相识,母后告诉我,父皇年少时,性格十分开朗,可在我印象中,父皇一直郁郁寡欢,很少对我笑。”
“母后在三年前因病离世,临终前,她含泪对父皇说了最后一句话,她说,‘十四年前,东宫折梨园的大雪夜,终究是从那时便错了。’,我心中一直记着这句话,想来,在那一年的大雪后,她便嫁给了父皇。”
“我一直都不理解母后为何说出这样的话,因为我知道,母后是很爱父皇的。”
“所以我想回去看看,那一年父皇和母后之间发生了什么,若能知晓发生了什么,也许就能让父皇多开心一些!”
渔阳认真地看着说话的公主。
胥远期道:“原来是这样。”
“公主殿下是想以此物再现十七年前的场景。”
公主笑:“没错,我们去东宫的折梨园,回到十七年前的大雪夜,也就是永和三十七年。”
她补充道:“但是,这旧事回只能用三次,我买的时候,求凰楼中的人告诉我,它已经被用掉了一次,也就是说,它还能用两次。”
“并且,一个地方它只能回去一次。”
“所以,要回到十七年前折梨园的大雪夜,必须一次成功,若是回去的时间出了什么误差,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渔阳道:“我们要不要提前试验一下。”
胥远期:“若在此地的话我们无法准确判断有没有回到正确的时间点。”
公主眼睛一亮:“我想到了,去栖梧市!”
她继续道:“我们可以回到七年前的七夕日。”
“明昭七年,七月七日,这日子特殊,因此那一年栖梧市的七夕布置得尤为繁华,七十七名女子身披纱衣,于闹市中央起舞,七十七名男子围成一圈击鼓高歌,这很好分辨,我们一看便可知晓回去的时间对不对。”
“可以。”
胥远期看着桌上的宝物,问道:“这东西要怎么使?”
公主用鼓舞的眼神看着他,道:“用你的内力将它逼停,心中默念你想回到的时间节点。”
“内力……”胥远期点点头。
三人来到栖梧市。
集市上人山人海,公主边走边说道:“它的作用范围大概不到方圆一里,能持续的时间,我也不太清楚。”
公主停下:“我们就站在这!应该位置差不多。”
身后二人也停下,胥远期用掌心托着旧事回,三人闭上眼,胥远期指尖绷紧,心中默念道:“明昭七年,七夕夜。”
胥远期感到有无数的风穿过了他的身体。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耳旁的唱词逐渐清晰,三人一睁眼,时空轮转,他们竟真的回答了七年前的七夕夜。
歌舞升平,鼓声喧天,笑语绵绵,桥畔有人轻唱蒹葭,天幕挂满祈愿福灯。
“果然是,成功了!”
公主拉住渔阳,挤到人群中:“走,跟我去看看。”
胥远期穿梭在人群中,他眼带笑意地看向繁荣的长安,眼前的热闹虽是好陌生,还让他感慨时光的魅力,他的身体游离于世外,可以穿过任何一个人。
沉迷于七夕日的盛况之时,他的耳畔传来了三个字。
“易世安!”
这声音混杂在人群里,本不明显,但胥远期对这三个字却尤为敏感。
他猛然回头。
一张温柔若画的脸闯入他的视野。
那个无数人口中的天才少年,竟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少年一袭浅粉色衣衫,身姿挺拔如松,五官分明,眉眼如刀但眼眸却极为温润。
他似在人群中看到让他心悦的人,本有些许焦急的脸上逐渐涌出笑意,易世安脱口而出二字:“西景!”
听到这两个字,胥远期浑身一僵。
时遂跑外面去的那次,那个将时遂带给云落的男子,提过西景的名字!
胥远期震惊地朝易世安所看的方向望去,少年冲出人群,跑向一个街旁的雕花栏杆,一穿着绛纱粉色百褶裙的娇□□子坐在栏杆下,笑着看着他。
二人衣服颜色相似,远远看上去,真是郎才女貌,看上去极为般配。
易世安跑到西景身前,粉色薄衫扬起阵阵暖意,少年轻轻用额头碰了碰女子的额头,而后蹲下身,握住了西景放在膝盖上的手,神色温润地抬头看向她,少年轻笑道:“我的小狐狸呀,刚刚跑哪去了,我都找不到你了。”
西景低头看着易世安,她的指尖在少年掌心温柔摩挲,道:“我去西市逛了逛,逛累了就来这歇一歇,本以为那边也同此地一样热闹,谁知那气氛特别沉闷,大家连笑都不笑。”
易世安解释道:“在长安的七夕,两情相悦的男女会相会祈福,然世上负心人甚多,为以防女子落入甜言蜜语之中迷失自我,一些被爱所伤的女子便会在这一天,于西市警醒众人,切勿被假象所骗,步入其后尘。”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们让我抽签,我还以为是祝福语,结果是一句奇奇怪怪的话。”
“什么话。”
西景笑着摊开手,展示出了一张纸条。
易世安垂眸看去,上面只写着娟秀的十个字,他微蹙眉,启唇轻念道:“如果……爱是一场……飞蛾扑火?”
西景继续笑着说道:“她们还让我回答。”
“你怎么答的?”
“我说,扑就扑呗,飞蛾一生能见几次大火呢?”
易世安摇头:“这是不对的,”
“她们也说这是不对的,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不对。”
易世安认真道:“世上没有任何一场大火值得飞蛾不顾一切地扑过去。”
“万一有呢?”
易世安的表情更认真了,他道:“没有的,爱没有这般重要。”
西景嘟嘟嘴:“好吧好吧,你对你对。”
易世安起身,坐到了西景身旁。
女子自然地靠在他的肩上,二人十指紧扣,直到看着二人牵手起身走向人群深处,胥远期大脑还是一阵又一阵的空白。
几秒后,他终于反应过来:
“西景?西景是女子!”
“所以……时遂是西景和易世安的孩子!”
“难道说,执笔人口中,开辟了带妖先例的人是易世安!”
“时遂是狐狸,珏含是狐狸,西景也是狐狸,时遂是西景的孩子,西景是珏含的亲姐姐。”
“易世安死后,西景去了哪里?为何时遂是云落来抚养的?她们是三姐妹吗?”
“不对,云落不是狐狸。”
胥远期心中的直觉告诉她,云落不是狐狸。
在惊异之余,他的内心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那个与易世安同归于尽的危妖,会不会就是西景?
他敛眸,大脑混乱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