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此言,杨词远轻笑一声,温声细语道:“你我本就夫妻一体,何况你与我千里迢迢来到江南,我自当敬你重你护你。”
和芳抿唇,露出一抹淡笑:“你快去吧。”
“好。”他又虔诚地在她额间落下轻柔的一吻,方才跨门而出。
——
宿惊年将卫醒时安置于马车内的软榻上,自己则是坐在了一旁。
马车悠悠往宫外行驶,宿惊年手中还捏着卫醒时给他的解药。
“别装了,没有一次装得像过。”他以袖掩唇,轻咳两声,喉间腥甜难以压制。
卫醒时略感挫败。
似乎在他面前,她没有一次是成功骗到他过。
她总觉得她用来掩饰隐瞒的说辞,他并不是信了,只是懒得追究,懒得同她计较,懒得......在她身上花心思。
卫醒时撑着手肘坐了起来。
就见宿惊年闭眸靠在窗棂边,面色苍白,疲态尽显。
他没有开口,等着她主动解释。
卫醒时犹豫一瞬,道:“大人......你说妾身,学得像吗?”
将问题抛给宿惊年,顺便探知一下他的态度。
他在卫熙闻面前替她掩饰,但并不代表不会心存疑虑。
“自然是学了个十成十。我倒想知道,你是从哪儿学的?”他依旧闭目养神,薄唇紧抿,说一句话好似费了他很大的力气。
听他此言,看来是暂且她不是柔嘉了。
若是怀疑她是柔嘉,定不会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话。
不把她丢下马车都算好的了。
卫醒时不知怎的莫名松了一口气,才定了定心神缓缓道:“妾身是那次偷溜进宫发现了长公主的手写札记......因而有些了解,后来此次又翻到了些别的东西,所以才敢大胆站出来诓骗端王。”
有没有那些东西都是她的一面之词,反正没人比她更了解自己了。
只是束手束脚得实在憋屈,明明每次都是好心救人,结果一个二个都逮着她错处不放,事儿是做了,也没少被质问。
可能这都是她恶有恶报,应得的吧。
卫醒时这般想,自嘲苦笑。
“可你从未见过她,怎会将她一言一行模仿得如此相像?”宿惊年双眸紧闭,眉心微蹙,额角沁汗。
月下雪又发作了。
卫醒时敏锐地察觉到他神态不对,问:“大人,你怎么了?”
马车行的慢,还是摇摇晃晃。
宿惊年正想说无事,病痛却先他一步发出声,剧烈咳嗽后吐-出好几口黑血,把卫醒时吓得不知所措。
“大人,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她惊慌失措,倾身去扶他,“怎么会这样?”
“扶奕,扶奕!出宫了吗?”她急的快要掉下泪来,满心满眼都是宿惊年吐血的模样,是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着急。
马车急停,扶奕掀开帘子,他在车外就听见了里头的动静,瞧见此番场面心头一紧。
“还未出宫,我去请太医。”他沉声道,话音刚落就没了踪影。
宿惊年意识逐渐模糊,却下意识抗拒着卫醒时的触碰。
他唇边不断溢出污血,卫醒时怎么擦也擦不尽,泪流满面也不觉。
“宿惊年,你别睡,你看看我......”她好似无能为力,又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慌成这样,只觉心头被挖了一块似的,钝钝的疼和空。
忽听“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卫醒时四下看去,就见一个莹白的玉瓶掉落在地,滚到她脚边。
卫醒时弯腰,怔怔地捡起来,满目恍然。
这是月下雪的解药,那日她亲手交到他的手上,为何他至今都不肯用?
是不相信她吗?
卫醒时哆嗦着倒出那粒小小的药丸,试图喂进他嘴里。
她只觉得自己好似从来没有这么茫然过,明明不知在恐惧些什么,却心有戚戚。
那粒药喂的并不轻松,宿惊年总是无意中抗拒她的任何接触,可现下她身边并无别人,卫醒时咬牙,狠心将他嘴掰开,弄了自己一手血。
眼疾手快将药弄了进去,卫醒时又紧紧捏着他上下-唇-瓣,不让他有机会吐-出来。
他又想吐,皱着眉头却吐不出来,瞧着他那模样竟有几分滑稽和孩子气。
她想笑,眼睛弯弯地就要扬起来,忽然发觉双眼微肿,卫醒时伸手一摸,泪水晕染血色,愣愣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太医来了,”扶奕来得快,“去看看。”
太医几乎是一路被他拎着过来的,什么都没带,看见此番场景吓了一跳,还是硬着头皮上去给宿惊年把脉。
“......只是余毒未清,按理来说不应该吐这么多血啊,”太医口中念念有词,“......应当是受了内伤的缘故,再加上那时还未解毒,所以才会有此症状。”
“我开几副方子,起码得好好将养半年,到时再看看作何情况吧。”
扶奕带着那老太医下去了。
回到相府时已近正午,因着车内二人状态都不太好,扶奕驾车驶得慢,耽搁了不少时间。
扶奕馋着宿惊年往思危阁走,卫醒时想去帮忙,被扶奕拒绝了:“幸莳姑娘先回去休息吧,主子有我照顾便可。”
她没有再坚持,正好也回去好好整理一下最近发生的所有事。
心绪烦乱。
卫醒时被惜月伺-候着将脏污的衣物都换了下来,她浸在浴桶中,看着水面发神。
好乱......
脑子里各种想法纷至沓来,她抱着自己肩膀,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才缓缓放松下来。
温热的水抚慰着她疲惫至极的身体,卫醒时脑子晕沉,昏昏欲睡。
好累。
她真想就这么睡过去,不想面对这些烦心事。
反正这一切与她何干......
她脑海中蓦然浮现出宿惊年面无表情看着她“装”柔嘉的神情,在卫熙闻面前维护她的模样,闭眼吐血倒在她怀里,分明抗拒却又脆弱。
她又想起了过往的种种,宿惊年总是看起来冷漠,可他骨子里竟莫名透着股温柔,且他待她极为纵容......
卫醒时心里乱乱的。
她介意他瞒着她这些事,也气愤他不肯吃她给的药,可是为什么她看到他吐血那一刻竟只觉得,他只要能活下来便好,其余的她都不愿再同他怄气。
到底为什么呢?
难道是宿惊年对她实在太好,所以她对他......心存感激?
卫醒时也不觉有哪里不对,索性便由着自己这个念头想了下去。
罢了罢了,看在他那么可怜的份儿上,卫醒时不愿再继续深究到底是为何。
权当是感激之情吧。
她烦闷地扑腾了一下,把头沉入水底。
——
午后用了膳,宫里就派人来告知陛下要来相府小住几日,皇宫得进行清理修缮。
宿惊年那会儿已经醒了,便叫人去告诉卫醒时一声。
他知晓卫熙闻大约是冲着她来的,总不能让她毫无防备。
卫醒时得知后的确吓了一跳。
她没想过卫熙闻会光明正大追到相府来,用的借口虽听起来不大对,但从情理上无可指摘。
“惜月,”她轻声唤道,“你去告诉宿惊年,就说我病了,病的很严重,无法迎驾,这段时日只能静养。”
惜月不明她是何意,还是去了。
宿惊年既然护了吗一次,总不能不好事做到底吧。
卫醒时这样想着,在脸上抹了许多脂粉,让自己看起来十分憔悴和苍白,又在被褥上倒了些许冷水,才掀起被子躺了进去。
她忍着湿意和寒凉乖巧躺在被窝里,被褥被打湿,倒是叫她后背起了不少冷汗。
未曾想没过多久宿惊年就来了。
惜月唯唯诺诺跟着他身后一起走了进来。
她看见来人吃了一惊,卫醒时最多以为他会叫个大夫来看看,没想到他自己本人会来。
这叫她不免想起他所做的种种,心里难以自控地生出了几分别扭。
表面上看起来对她关怀备至,还不是什么都将她瞒在鼓里,对她一丝信任也无。
卫醒时闭了闭眼,没有看他。
“怎么生了重病?”宿惊年不是大夫,只看得见她面色虚弱,鬓角碎发被汗渍打湿,一缕一缕挂在额头。
“咳咳,”卫醒时故作娇弱地咳嗽了两声,“许是在宫里受了惊吓,妾身静养几日便可,就是不能......随大人接驾了。”
宿惊年初时也是关心则乱,现下稍稍冷静下来才反应过来。
她只是想用这个借口避开卫熙闻,并不是真的病了。
卫醒时偷偷撩起半边眼皮,看他的反应。
宿惊年穿着素色的袍子,应是刚醒不久,脸色还白着,眉心拧得像是谁又冒犯了他似的,卫醒时心虚地闭上双眼。
总之,马车上那茬他既是问了,是他自己晕过去的,现在不提就当此事就此揭过。
反正卫醒时绝不会主动提。
但这件事的确非同小可,宿惊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先将那件事解释清楚。”他抖抖袍子坐在了一旁,看样子要和她僵持着。
什么事二人心知肚明。
“哎呀,大人,妾身的头好疼,好晕......”卫醒时不想回答,干脆当着他的面继续装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