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墓内,一道红色身影盘腿坐在冰棺旁,双目紧闭,嘴唇殷红,更显皮肤苍白。
无双静静看了他片刻,回想起那日借机将恶魄顺着剑传入云青体内,魄入体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感觉,远不及剑刺入胸膛来得深,可到底是缺失的那一部分回归到体内,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剑刺进去的那一刻,云青只是用淡然纵容的眼神望着他,一想到那个眼神,无双便心如刀割。
养魄是需要时日的,云青消失的那段时间便是在陵墓中养魄。
方才他察觉到云青有苏醒的迹象,故而急忙来此。
无双观他气息平稳,放下心来,扭头查看两具尸体身上的鞭痕。
无因身上的鞭痕算是少的,旁边的顾扬几乎可以用面目全非来形容。全身上下满是鞭痕,找不到一块好的皮肤,怪道美人面的怨气如此强悍。
无双施法,抹去他们身上的鞭痕。
空气中好似有一道极轻的声音对他说谢谢,可再去听,又如风声,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席地而坐,凝视着云青,从眉眼看到嘴唇,又从嘴唇看到眉眼。明明已经很熟悉了,可仔细去看时,又莫名觉得陌生。
他看着看着,意识逐渐模糊,身子一歪,栽进了云青的怀中。
又是这种感觉,他已习以为常。
画面一晃,他来到了蟠桃园中。
潮湿的空气,翠绿的桃叶,他坐在桃树上,晃动着长腿,嘴里嘟哝着:“怎么还不来呀。”
如之前看到的一般,片刻后云青走了过来。
不过这里的云青和朱厌捏造的记忆中的云青有些区别,这里的云青并非冷若冰霜,难以接近。
云青表情淡然,寡言少语,身边的人虽然叽叽喳喳、喋喋不休,却也不恼,只是耐心听着。
“师尊今天又训我了,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云青终于看向他,轻声问:“又是因为什么?”
雨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本来在金小二背上睡觉,师尊他老人家非得凑过来瞧,你知道的,他胡子那么长。”他伸长手臂比划了一下,看得云青嘴角微抽。
“我以为有人拿鸡毛掸子闹我,就拽了一下,没成想把他老人家胡子给拽下来了……”
云青沉默许久,最终违心说:“不怪你。”
“嘿嘿还是你最好。”雨枝忽然偷偷摸摸地看看别处,小声说:“你猜猜我给你藏了个什么宝贝。”
云青十分配合:“胡子?”
雨枝:……
“当当当当~你看!”雨枝献出这个神秘的大宝贝,双手捧着递过去,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期待着他的反应。
云青却问:“这桃子是从哪来的?”
雨枝理直气壮:“你说呢,天庭还有何处有桃子啊。”
云青深吸一口气:“……蟠桃园已千年不曾结果,西王母座下的七位仙女悉心照料近千年,在前几日终于结了一颗蟠桃。而那颗千年来的唯一一颗蟠桃,在你手中。”
雨枝这下才意识到他又惹祸了,慌张起来:“要不我再放回去?”
远处传来仙女的尖叫:“啊——蟠桃又被偷了!”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所有天仙、神仙都被召集到紫霄大殿。雨枝将蟠桃藏于袖中,紧张地贴在云青身上。
“是谁偷了蟠桃?若现在承认,本尊会从轻处罚,若不承认,待本尊查出来,定不轻饶。”天尊环顾一圈,视线在雨枝的身上定格一瞬,眼底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大殿中寂静非常,就在这时,有一天仙站出来:“禀天尊,我曾看到雨枝进了蟠桃园。”
雨枝咬牙瞪过去,看到了一张不太熟悉的面孔,不爽问:“这谁啊?”
云青声音微冷:“方圆。”
“坏蛋。”雨枝暗骂一声,咬咬牙想承认,忽然听身侧云青高声道:“禀天尊,雨枝一直和我待在一起,从未去过蟠桃园,师尊可以作证。”
无数道目光一齐看向玉衡,玉衡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皮笑肉不笑:“……是的。”
此次以莫虚真人下凡,暂时查不到究竟是谁偷了蟠桃而告一段落。
离开紫霄大殿后,云青要走了蟠桃,过了段时间,蟠桃事件以“蟠桃掉落在地,仙女并未发现”而彻底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灵湖仙人不幸遇害,一切都以朱厌捏造的记忆来进行。
纯阳和玉衡各自举荐爱徒,方圆自荐。也就在这一段时间,雨枝和云青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在某个雨雾天气,雨枝主动亲吻了云青的唇。
画面快速闪过,云青主动退出仙人之位的竞争,雨枝毫无悬念地凭实力胜了方圆,离成为真正的仙人只差一个封仙大礼。
纯阳高兴得合不拢嘴,专门为雨枝打造了一处豪华奢靡的花园,众仙家齐齐向纯阳道喜,一派祥和。
天尊迟迟不来,云青也迟迟不见踪影。雨枝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
直到金甲神人来请,纯阳脸上的笑意倏地收起,表情严肃:“你又闯什么祸了?”
雨枝攥紧拳头,一言不发。他的沉默反而让纯阳感到心惊胆战,不禁怒骂:“你个小兔崽子!”
来到大殿前,纯阳忽然拽住他,板着脸安抚:“你放心,为师定能摆平。”
雨枝欲言又止,迟疑许久,最终只能长叹一口气,眉间一抹化不开的忧郁。
大殿上,玉衡、云青在左,静德和莫虚真人在右,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中央,见雨枝走进来,高喊:“我要揭发雨枝和云青的丑事,雨枝和云青动了凡心,秽乱天庭!”
纯阳勃然大怒:“尔敢胡言乱语!”
方圆掷地有声:“我并未胡言乱语,我亲眼所见!”
“将与朋友之间的正常交好恶意扭曲,请问你是没有好友还是对雨枝存有偏见,亦或者是因雨枝赢了你,你心有不甘,因此在雨枝封仙大礼当日蓄意报复?”摇光大摇大摆地闯进来,挡在雨枝面前,冷眼瞪着方圆。
“正常交好?”方圆忽然哼笑一声,挥袖,一幅画面凭空出现在大殿中央。
画面中,二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虽然模糊,但不难看出是在接吻。
“敢问摇光星君,朋友之间会接吻吗?”
摇光瞪着他,咬牙说:“怎么不——”
“我说,你的思想是不是太肮脏了。”
天枢摇着桃花扇,忍俊不禁:“诸位诸位,雨枝才化形多久?按照凡间的算法,他现在不过十二三岁,正是幼稚之时,看见好看的事物便喜爱,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我想在雨枝的眼中,这仅仅只是他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
静德也道:“天枢星君所言有几分道理,雨枝自幼在天庭中长大,从未接触过凡间的情爱,又怎会懂情爱。一切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交好罢了,何必以我们的心思去揣测他们呢?”
“扑通”一声,方圆跪下来,“莫非天尊也要包庇雨枝和云青?”
天尊只问:“雨枝、云青,你二人当真动了凡心?”
摇光悄悄将手伸到后面,不轻不重地掐了下雨枝的手背。
纯阳也去拽雨枝的袖子,可雨枝却头也不抬:“是我纠缠云青,一切都是我的错,与云青无关!天尊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雨枝!”“雨枝!”摇光和纯阳气不打一处来,想再为雨枝说几句好话,却被人打断。
云青冷声开口:“非也。”
雨枝蓦地抬头,遥遥撞入了一双深邃的眼眸,这是一双会说话的眸子,顷刻间,心灵相通。
雨枝忽然笑起来,心里大喊着“疯了疯了,我们两个都疯了!”双腿却奔向云青,手指紧紧抓住了他的,十指相扣。
在所有人或是惊愕或是愤怒的注视下,他们异口同声,坚定不移:“两情相悦,生死与共!”
“雨枝!”“云青!”两位师尊要被气死了。
“纯阳真君,玉衡星君。”天尊静了静,手指揉捏眉心,面露疲惫无奈之色:“按天规处置。”
于是在这一天,雨枝和云青被贬下凡间,一个成为了安槐国的将军——无因,一个成为了安槐国的安宁帝——顾扬。
后来方圆不知犯了什么错亦或者得罪了哪位仙家,也被贬下凡间,成为了安槐国的国师。
自此,三人便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不得安宁。
记忆在飞速向前跳跃,以极快的速度来到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无因将军被敌人一剑划破面具,露出绝美容颜。
从这天开始,军营中流传出一个关于无因的肮脏传言。
【无因将军以色侍君】
天大的侮辱。
无因不堪其辱,用匕首割破了自己的脸颊,毁了自己的容貌。
从人人敬仰的神将军,成为了人人惧怕的鬼将军。
他本以为一切都归于平静,可没想到这个传言只是一个开始。
又一次战争爆发,无因率十万人马出征,却不料朱厌窃走另一半虎符,调走了七万兵力。
无因浴血奋战,将敌方收为俘虏,率领浩浩大军凯旋。
城墙之下,顾扬凝视着他,嘴角噙着一丝微笑,迎接他的战神归来。
可没人知道,这是无因最后一次大获全胜的战争。在之后的几次战争中,无因皆是战败而归。
军营中又流传出一个震惊世人的匪夷所思的传言:无因叛变了。
跟随无因的部下们拼命解释,是敌人不知从哪里学了一些歪门邪道,他们会变出火种,会变出无数毒虫,会使妖术,甚至会飞,可无人相信他们。
不过几日,无因叛变的传言便流入外人的耳中,像一阵风一般,无孔不入。
这个传言不知怎的传到了匈奴的耳朵里,安分多年的匈奴人不知是笃定了无因叛变还是得了什么特殊的法宝,竟在一个寒夜里攻上了安槐国。
安槐国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反对让无因出征,甚至将城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举着弓箭对准无因。
唯有安宁帝力排众议,亲自护送无因的军队出城。
城门外,安宁帝声音低沉:“祝将军旗开得胜、所向披靡。”
无因表情凝重,轻轻颔首。
转身之际,却听安宁帝轻声说:“惟愿顾肆野福星高照,平安而归。”
倏地,鼻头酸涩,无因眼尾湿红,背对着安宁帝挥了挥手,如同当年师父对他告别时那般潇洒。
这场战争持续了二十多个日夜,寒冷使士兵们流失了大量的体力,可反观匈奴那边,却衣着单薄,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那般。
无因逐渐察觉到不对劲,敌方不仅有用不完的力气,甚至不知从哪里学了些邪门歪道,死去的人会在一夜之内复生,复生者力大无穷,伤口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愈合!
军营里到处是一片颓败之气,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必败的战争,已经没有坚持的必要了,不如缴械投降,做个俘虏,或者回家乡做个普通人。
无因来时带了五万人马,经过二十多天的厮杀后仅剩不到两万。他环顾灰头土脸、满身伤痕的士兵们,眼神悲凉:“想继续跟着我的留下,其他人可以离开。”
士兵们左看看右看看,一时没有动作,待第一个人走后,其他人陆陆续续地跟了上去,到最后,仅剩下了八千多人。
而敌方,足足有六万人。
“这或许是我们遇到过最棘手最艰难的一次战争,也或许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战争,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坚持下去,因为在遥远的安槐国内,有我们誓死也要保护的亲人!”
十天后,人数减半,仅剩四千人。
三千人、两千人、一千人……在匈奴人包围军营后,无双恍惚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而这个人,毁掉了所有士兵的希望。
这人竟是安宁帝身边的国师——方圆。
方圆是叛徒?
亦或者,方圆是受安宁帝之命来杀他们的?
方圆一甩手中黑色的拂尘,肆意大笑:“事到如今,你们还不明白吗?”
无因一张脸惨白,“你对国君做了什么?”
“我对他做了什么?”方圆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你倒不如问他要对你做什么!”
“无因,国君有令,命我取你首级,悬挂于城门之上!”
无因死死拧着眉头,攥紧红缨枪,手指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