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阳此次转世之地在金兰城五百里外的安槐城,不知是不是巧合,安槐城恰好处于安槐古国的中心位置,是最关键的枢纽,也是最繁华的都城。
可眼前的这座城池,和“繁华”二字压根没有半点关系。
只见这座城池破败不堪,城墙上的砖石残缺,旗杆从中间被折断,旗子耷拉在半空中,依稀可以从模糊的墨色中辨认出一个“安”字。城门上更是破了一个大洞,脆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了。
护城河臭烘烘的,远远的就能闻到刺鼻的腥臭味,在通往城中的桥洞口停着一艘木船,木船更是一碰就散架,木头都发霉长蘑菇了。
众人面色凝重,以防万一,他们隐身后进入了城中。
城门一推就开,发出苍老痛苦的呻/吟,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携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腐臭味。主道上空无一人,两边的店铺紧闭着,听不到任何人声,只有乌鸦飞过时留下的“哑哑——”的粗劣嘶哑的叫声。
随处可见的乌黑血迹、毁坏的木头和墙体、积满了灰尘的桌椅……这更像一座鬼城。
“玉玉衡星星君,你上次来时安槐城就是这般模模样吗?”文竹搓着手臂,小脸惨白无比。
玉衡紧皱眉头,眉间萦绕着淡淡的忧虑:“截然相反。”
他顿了下,又道:“安槐城繁荣昌盛,即使是夜里子时,街上也是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
在他说话间,无双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动静,声音由远及近,略微嘈杂。
他侧头看去,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来时的方向。
“哒哒哒——”是马蹄声。
清脆的人声伴随着马蹄声在远处响起:“师姐,这当真是传说中的安槐城?”
听起来,来人似乎就在城门外。
“正是。”
话音落地,一匹白马踏入城中,白马上坐着一白衣女子。她头戴白玉山茶花发簪,眉目凌厉英气,下半张脸被略微透明的白纱遮住,看不真切。左手抓着一柄剑,剑身上镌刻着神秘繁杂的花纹。
在她身后,陆续走来四个同龄的少年,皆是一袭白衣,领上绣着浅色的云纹。
“这是……无极宗!”玉衡神情复杂。
无极宗被称为剑修第一宗,建宗至今仅仅八百年,便有两名修士飞升成仙,一为天仙,一为神仙,轰动天下。无数人涌入无极宗拜师修仙,无极宗的名号彻底打响,自此没有一个凡人不知道无极宗,也没有一个凡人不想拜入无极宗!
无极宗虽为大宗,但一直秉持着开山宗主流传下来的谦逊、仁善的美德,从不高傲自大、目中无人。宗门每隔一月便派徒弟无偿下山降妖除魔,若有凡人求助,他们也义无反顾下山相助。
眼下无极宗之人来到安槐城,便说明安槐城中的确藏匿着妖魔鬼怪。可奇怪的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可疑的气息。
“咔哒。”
无双耳尖微动,示意其他人安静。
“他们是无极宗的尊者?”
声音从朝西的一间商铺里传来。
“无极宗又怎样,即使是天仙下凡也救不了安槐城!”片刻后,这道声音又暗骂诅咒:“死了好,都死了才好!”
文竹小声说:“看来安槐城真的出大事了。”
众人表情凝重。
无极宗的五人来到一家大门紧闭的客栈外,娃娃脸的少年上前敲门,扬声问:“有人吗?”
里面许久没有动静。
少年回头看了眼女子,女子颔首,少年高声说:“我们是无极宗的修士,多日前有位宋大哥来到无极宗求助,故而我五人今日来此,只为降妖除魔。”
众人屏息凝神等待许久,就在他们打算离开时,客栈里终于有了些动静。
那人似乎是个瘸腿的,步伐一深一浅,慢吞吞挪到门边。门被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一只浑浊涣散的眼睛透过门缝觑着几人,视线在几人的衣领处定格了片刻,终于打开了大门。
大堂里十分阴暗,只有正中央的桌子上燃着一支昏黄的蜡烛,关门时带起的风摇动了烛火,烛光晦暗不明。
开门的那人穿着墨蓝色的长衫,料子是上等货,不出意外的话便是这里的掌柜的了。掌柜的请五人落坐,然后一瘸一拐地往后厨的方向走:“稍等,我去给各位烧壶热水。”
女子抬手,声音清冷:“不必麻烦。”
掌柜的脚步不停,嘴里嘀咕着:“来者是客、来者是客……”
看着那道墨蓝色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娃娃脸的少年低声说:“这人不太对劲。”
旁边瘦高的少年附和:“不像活人。”
在两人分析掌柜的是否是活人时,文竹在一旁搭话:“当然是活人,只是有点疯癫了而已。”
他琢磨了一下安槐城的事情应该不是朱厌搞出来的,暗自夸赞自己聪明,沾沾自喜好半晌,突然一拍脑袋:“不对啊,如果不是朱厌的话,那我们岂不是要对付两个妖怪?!”
无双张了张嘴,无声吐出一个字。
文竹目光如炬:“你刚才是不是骂我了?”
无双眼神飘忽,看向别处。
文竹咄咄逼人:“你就是骂我了,你说我蠢!”
“好啦好啦。”天玑打圆场:“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出妖怪。”
玉衡点点头:“另一个妖怪可以交给无极宗来对付,那名女子有些本事。朱厌擅长化形,即使站在我们面前了,你我都不能看透它的真面目,如果想找到它,还要请孟章神君相助。”
孟章神君即四方神之一的东方神青龙。
青龙啊……
众人表情各异。
文竹疯狂摆手,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写满了抗拒:“要去你去,反正打死我我也不去!”
玉衡嘴角一抽,表情变幻莫测。
其实当年评选“三不近”时,青龙也在其中,不过这个其中不是在候选名单中,而是在众仙的心中。
青龙神君吧,一言难尽。
不苟言笑,严肃正直都不足以来形容青龙神君的恐怖,纯阳真君见了他都背后冒冷汗。
他不像一个活物,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具裹满冰霜的僵硬尸体,转动着黑沉沉的眸子面无表情地看过来时,就如同被冰刃割裂了全身皮肉。又如同是一座大山压在了背上,挺直的后背不受控制地弯曲,膝盖酸软无力,不得不弯下腰,重重跪在他的脚边。
在他的面前,几乎所有人都会变成蝼蚁。
文竹灵光一闪:“三问镜!”
他连忙要来三问镜:“朱厌在何处?”
“天机不可泄露。”
文竹龇牙咧嘴:“蠢镜子,你除了会说这句话还会说什么?”
无双眉毛微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其他人的反应。
天玑和文竹一样茫然,说明他二人并不知情。而玉衡和云青的眼睛里是如出一辙的讥讽,他们知道三问镜被设下的禁锢。
可为什么玉衡知道,天玑不知道呢?
除非玉衡和纯阳与他和云青之间有着什么特殊的关系……
从背后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了无双的思索,掌柜的提着壶热水慢吞吞走到无极宗修士桌边。
大堂内寂静无声,他的身影被昏黄的烛光打在台柱上,烛火摇曳,台柱上黑色的影子也若隐若现,哗哗的倒水声在这一刻平添了几分诡异。
“我再试试,这可是纯阳真君的法宝,总不可能真的失灵吧!”文竹清了下嗓子,郑重地问:“朱厌在安槐城吗?”
三问镜:“天机不可泄露。”
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文竹想了想:“开阳星君在何处?”
如果它回答出来了,就能说明三问镜并没有失灵。
“不知。”
二字一出,众人齐刷刷看向三问镜。
文竹压下心中的不安,余光瞥到台柱上的人影,吓得一个激灵,猛搓手臂上炸起的鸡皮疙瘩,心里惊疑不定。
开阳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