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县令一看就是个大坏蛋，他肯定不会查无头尸体案的。”文竹气鼓鼓地走出衙门，“我们该怎么办，难道任由着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玉衡抿着唇，神色不悦，不发一言。
远处有一黑一白两人走来，身边的人风一般地飞到白衣人面前，嗷嗷喊：“无双，他们把尸体带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原来文竹在去衙门的路上便传音给了无双，这二人不知在做什么，退堂之后才姗姗来迟。
文竹又不免抱怨一句：“无双你是不是有了楚公子就不关心我了，为何现在才来？”
什么叫有了楚公子……
楚公子勾唇，满意地看了眼文竹。
无双不解地看着他，但并不解释：“你们查到什么了？”
文竹将公堂上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告诉了无双。
无双沉默片刻：“去衙门瞧瞧。”
文竹点头：“行，那我们晚上去衙门查案。”
察觉到无双怪异的眼神，他眨眨眼：“怎么了？”
无双问：“为何要晚上？”
文竹懵懵地看着他：“话本里不都是晚上才查案吗？”
余光瞥到身边的玉衡轻轻颔首，文竹立刻说：“玉衡星君也这么认为的！”
心想原来玉衡星君也偷偷看人间的话本！
“呵。”“呵。”
玉衡脸一黑，不满地瞥了眼云青，又不悦地瞪向无双：“你笑什么？”
他分明问的是无双，偏偏有不争气的抢着说：“若夜间再去，想必尸体早已被烧成灰烬了。”
玉衡恨铁不成钢，偏偏又不能说不能骂。
无双心下不耐烦，一声不吭消失在原地。
玉衡眼睁睁看着云青巴巴跟上去，愤怒低吼：“不争气的家伙！”
无头尸体还未被移送到义庄，无双找到尸体时，这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放置在衙门的后院里。
七八个人正往上堆树枝和稻草，旁边有两个人举着火把，意欲毁尸灭迹。
无双站在屋檐上，冷脸望着被堆成小山高的树枝和稻草。
还少了点什么，他想。
但他不知究竟少了什么，目光冷漠地盯着院子里忙碌的人，胸口痛得几近麻木。骨头在发烫，鲜血在沸腾，皮肉在燃烧。
他仿佛附身在了另一个人身上，眼前是一片摇曳的红色，视线越过这片红，落在一棵树上。
这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但无双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树。
在他的认知中，凡间的树基本上都长一个样子。他感觉那个人张大了嘴巴，分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幻象骤然消失，院子里，所有人的动作被定格，就连火焰也停滞。
“仙人。”
无双抬头，视线撞入一双漆黑的眸中。
心脏酸软麻木。
无双困难地挪开视线，张了张嘴：“你……”
“无双，我来了——”文竹咋咋呼呼地飞奔而来。
无双：……
他面无表情跃下屋顶，盯着尸体脖颈处的伤口看。
“伤口并不平整，排除刀剑所致，你们看这里。”玉衡蹲在尸体旁，指着尸体的脖颈，碗大的伤疤十分粗糙。
玉衡断言：“像是被强行撕扯下来的。”
脑袋被撕下来……
文竹眼前浮现恐怖的画面，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不敢看伤口，在心里安慰自己：星君看上面，我看下面，我们合作查案。
于是将视线放在了尸体的脚上，而后慢慢上移。
“啊！”
三人皆看向文竹，文竹讶异地指着尸体的左手，吞了口口水：“我见过这个人。”
玉衡微惊：“何时？何处？”
“是无双和楚公子第一天来到鹿城的那日，这个人当时便坐在我们旁边，我与他聊过几句。”他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
【……“这是哪里来的四位俊俏公子，漂亮得像是天上的仙人。”
文竹凑过去给人敬酒：“谬赞谬赞，我看你有些仙缘，日后定是非富即贵之人。”
那人起身与他碰杯，裸露在外的左手似是被火灼烧过一般皱皱巴巴，乍一看有些可怖。】
文竹指着他的左手：“你们看他的左手，像不像被烧过一般发皱？”
众人看过去，尸体的左手已经被泡得浮肿，但依然能看出手背上的皮肤并不光滑。
玉衡道：“确实如此。”
无双抬眸，看向一旁的云青，对方眸光一闪，微微颔首。
“是孙家旺。”无双道。
文竹茫然地问：“孙家旺是谁？”
他隐约觉得熟悉，绞尽脑汁地回忆了下，立刻瞪大眼睛：“是穆文兴的表舅！”
“去，去查穆文兴！”玉衡一声令下，站起身时却发觉周围空空如也，方才的三人早跑没影了。
玉衡：……不争气的家伙！
孙家旺家中。
三人分头行动，无双率先闯进西屋。
西屋的窗户大开着，床上的被子凌乱，被子一半掉在地上，床单皱皱巴巴的，似乎是穆文兴看到了什么东西，慌忙逃跑了。
堂屋和东屋亦是空无一人，穆文兴不见了！
正一筹莫展之时，无双掏出了三问镜，凉声问：“穆文兴去了何处？”
三问镜似乎瑟缩了一下，很快给出了答案：“南海。”
文竹疑惑地蹙眉：“他去南海干什么？”
下一秒，眼睛蓦地瞪大：“他死了？！”
玉衡赶来时听到的便是这一句，他走到几人身边，问三问镜：“为谁所害？”
镜面泛起波澜，这一次，三问镜迟迟给不出答案。
文竹急了：“你不知？你怎会不知？！”
三问镜回答：“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
文竹怒骂：“要你何用！回答两遍作甚！”
察觉到三人瞥过来的目光，文竹勉强扯了扯嘴角：“不、不会吧。”
这也算是问题？还算是两个问题？！
真是块废物镜子！
“恰好天玑在南海调查妖怪去向，我让他先注意一下穆文兴的尸体在何处。”
说完，玉衡抬脚往南海的方向走，路过院子里的水缸时顿住：“怎会有这么多珍珠鱼？”
“珍珠鱼？”文竹疑惑地看着玉衡，问：“是吐珍珠的雨？”
玉衡解释：“玄武喜食海鱼，曾邀我去参加他的鱼宴。他为我介绍了九九八十一种海鱼，其中就包括‘珍珠鱼’。传说珍珠鱼以食珍珠为生，珍珠在鱼肚中不会融化，几日后会排出体内。因在鱼肚中洗去了杂质和污秽，因此珍珠更加明亮圆润。”
无双身形微僵，面无表情地向后退了一步。目光在三人脸上流连而过，趁无人注意，右手凭空多了个手帕，悄悄探进袖中，用手帕包裹住珍珠，果断向后一扔。
包裹着珍珠的手帕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微松了口气，不经意间抬眼，对上了云青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
这厉鬼怎么一直在偷看他！
几人离开院子，走到街上时听到小贩们正聚在一起兴奋地议论，细细听了片刻，才知明天在老地方将有一场拍卖会。
他们将其中一个小贩围在中间，那小贩激动得眉飞色舞：“这次的货绝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
无双步伐一顿，同时云青上前一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仙人，明天便可验证我的猜测是真是假了。”
他隐隐约约触到了真相的边缘，望着几乎与天相接的海面，海水汹涌澎湃，仿佛只需再加一瓢水，这带着可怕力量的海水就会冲破结界，奔涌而来。
无双轻声：“水灾真的拦不住吗？”
云青一怔，垂下眸子，“拦不住的。”
无双又问：“是天尊的旨意？”
云青沉默了半晌，语气微冷：“不，是天道。”
在盘古开天辟地后，天尊诞生，那时的天尊便是天道，是一人独尊，是高高在上、永不毁灭、拥有着无上法力的仙。
渐渐的，为了制衡天尊，世上产生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没有任何法力却能禁锢住天尊的存在，他们称为天之公道。
天道凌驾于天尊之上，维护着世间的公平和正义，却又禁锢着天尊以及万千天仙、神仙的思想和行动。
成了仙就会获得自由吗？
不，不会的。反而会拥有比凡人更多的禁忌，若稍加违抗，便会粉身碎骨，不复存在。
云青扬起唇角：“天道虽该死，但这件事做得不错。”
无双瞥他一眼：“你非人非仙，若称你为鬼，鬼又无法拥有强大的法力。你超脱三界之外，不受天道的禁锢，你可与之抗衡。”
从云青巴巴贴到无双身边时，玉衡便一直竖着耳朵偷听他们两个的对话，听到无双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时气得呼吸都在颤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想要发作。
又听云青诧异地说：“我以为仙人会骂我一声‘狂且’呢。”
无双冷着脸：“不，我同样讨厌天道。”
玉衡深吸一口气，怒吼：“你们这两个——”
“不好了，那妖怪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