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啊，高子坤。”

借着微弱的灯光，明暗之内是那张惊恐却很快恢复冷漠的脸庞。

姜夔曾与这人有过一面之缘，就是郑桥发热入院前，这人推着郑桥下电梯。而后面再次认出来他，则是新闻播报上，他们发布的那则新闻。

当年天海湾建筑工地中，那个未成年的新手工与高子坤长得正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姜夔深深凝视着眼前这人，似乎想透过他的双目看清他的内心。可惜这人心绪藏得极深，除了捏住郑桥衣袖的手青筋暴起略显心中慌乱外，对那被警察压倒在地的黑衣人视若无睹，甚至有着一脸的畅快。

隔壁一直嘶吼着诅咒其不得好死的黑衣人挣扎着，跟一条疯狗般想冲上去啖其血肉：“你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杀我？”高子坤嗤笑。

“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黑衣人被激得气血翻涌嘴里脏话不断，惹得秦仝脑壳都疼，连忙吩咐下去：“都带回去，将郑桥先送去医院。”

他细看郑桥脸色苍白，昏迷不醒但好歹枪伤并未伤及要害。

人没死就行，后面的收尾工作可得靠他。

熟悉的救护车声音传来，医护人员赶忙将伤员抬上担架，为了怕郑桥再次跑掉，还派了好几名警察随车而行。

这会尘埃落定，才发现姜夔似走神般愣在原地，眉头紧锁嘴唇抿着指甲盖啃着。

“什么回事呢？你又有新的发现？”秦仝一番追问。

“秦仝，郑桥去医院的时候，顺带你帮我查一个事情……”随着姜夔问题提出，秦仝的脸色略显古怪，但还是果断应下了。

见秦仝应下，姜夔放下心口大石，他查的事情太过于荒诞离谱，却没想到秦仝如此相信他一口应下。

不会是累昏头了吧。

姜夔打量着秦仝脸色，也是疲惫不堪只有那对招子亮得惊人。

“等下可是大工程？你要不休息一下咱们再审？”

秦仝挑眉，嗤笑：“休息？换作你，你会休息？真相就快摸到了，赶紧拾掇一下，咱们尽快速度结案吧。”

雷厉风行的效率带上黑衣人和高子坤，分别一并押送会警局。

*

此次审讯，一边黑衣人涉嫌两桩以上的杀人案件。高子坤则是涉嫌一桩杀人案件以及文件伪造案件。两边情况都非常严峻与棘手，不可分散注意力，只得逐个击破。

由于黑衣人手上沾惹过人命，所以审讯室换成了与常规不一样的，被铁栏拦着并双手双脚束缚着。他的黑色帽子、污浊的外套、带血渍的里衣早已被带走做检验去了，身上换了套难得干净的衣服，却露出了他那可怕被烧灼溃烂的皮肤。

没有帽子抵挡，可见他的头颅有处深刻的凹痕与狰狞的缝合线，头上耷拉了几条细碎的毛发，大部分的位置都浮肿溃烂得可怕，脸上的皮肉似套上去一般。

眼神凶狠充满着冷漠，被束缚的双手无法挣脱，正用掺杂着污泥的手指一直在神经质地扣着桌子，哼着小曲似肆无忌惮般。他的手指与脸皮一样，却没有指甲如带了橡胶手套般，仅存在左手的无名指与右手的食指有接近残缺的指纹，仅肉眼都差点识别不出来。

“吱呀”一声，铁门打开。

“警察同志，我可没有犯事！最多就是袭击未遂！！”

人都没到，声就传来。被晾了一晚上，坐在审讯椅上的黑衣人连番否认，大喊冤枉：“其他事情都是那郑桥做的，不干我的事情。”

“是不是你，可不是你说的算。”

洗了个澡一身轻松的秦仝进了门，随后便是姜夔，他熟练地打开录像机。最后走来的是坐在铁栏内警戒的警察，几人落座后才算是审讯开始。

“我一没杀人，二没犯法的……”黑衣人嚷嚷。

“你这也算没犯法？杀人，袭警，夺枪。哪一桩都得让你牢底坐穿。”秦仝没好气地说道。

“你可别胡说，有什么证据？我可是良好市民！杀人我不知道，袭警我可没有做，夺枪就更别提了，这枪我自己捡的。”黑衣人连番否认，这有恃无恐的表情并不担心。

“证据？虽然你这皮肉被灼伤，现场没有收集到你的毛发与汗液，却留下了你半个指纹，杀害宋妙妙、范某，上704窃取文件袭警夺枪，还想杀高子坤。这些上面都残存着你的指纹……”

“不是吧，阿sir？”黑衣人嗤笑直接打断：“单凭一个指纹就把这些案件套在我的身上？你说的什么，宋什么？范某？谁啊我不认识，有拍到我直接作案吗？况且你们现场车上发现的，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的指纹吧？有郑桥的吧！我可听说这位大公子，当时还袭警跳车逃跑，都上了新闻了，涉及杀害这些人的不应该是他吗？现场检测到的应该也有他的DNA吧？怎么都怪我身上呢？”

这段话，说得是将所以犯罪事实都推在郑桥身上，字里行间中句句不提案件，却都带上案件，他分明对着自身所留下的任何痕迹都相当自信。

“DNA？你上没上704？在我手上留下的牙印，对比你嘴巴里面的牙齿结构，一比对便知。”姜夔眯眯眼笑了，漏出了手上还未完好的牙印。

“再说了，你似乎很有恃无恐，你一直将罪行推向郑桥，是因为你知道你身上所流淌的DNA与郑桥的一模一样是吗？除了指纹不一样以外，你和他几乎是一样的。”

黑衣人一听这个就笑了：“DNA不是区分一个人的身份标码吗？我和郑桥一样？我不知道。即使一样，那现场即使测到我们相同的DNA，你怎么确定就是我干的呢？我不可以在郑桥实施犯罪后，'凑巧'就到了现场去然后留下的指纹？”

“再说了，即使你手上的牙印是我咬的，也是我保护自己的自卫行为！如果你想要我的道歉的话……”话锋一转，他还真绅士地低了低头，说了句：“对不起。”

抬起头来的眼神中充斥着讥讽与挑衅，气得秦仝差点都想站起来了，被姜夔一把压下。

这等挑衅行为，果然是基于DNA认证所带来的肆无忌惮。

他非常清楚，他与郑桥之间DNA的相同性，所以即使无论是他做了什么，没有确凿证据的实锤之下，他是不会承认自己的罪行的。

“不愧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连说话都带着礼貌。”姜夔调笑。

“那是……”先拿下先机洋洋得意的黑衣人接过话，却笑容很快就凝在了嘴角。

“我说的没错吧，你才是真正的郑桥？”

姜夔的一句话直接攻破了黑衣人的心房，惹得他猛地抬头，听笑话似地急忙道：“你在说什么？我是郑桥？那躺在医院的人是谁？国内外新闻里面播报的郑桥可不长我现在这副怪模样！”

“你说相貌？那世间自然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你们可以不是双胞胎，因为即使是双胞胎也做不到DNA一模一样……”

黑衣人刚升起的侥幸心理，被姜夔的下一句话彻底打翻：

“可是，骨髓移植却可以办到。”

“国外曾有一桩案例震惊医学界[注]，一男子因急性髓系白血病，需要进行骨髓移植，而被骨髓移植后的两年后，他的血液的DNA与捐赠者的DNA完全一致，就等于世间出现了DNA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且后续几年后男子甚至还发现自己的相貌，开始与捐赠者越来越相似。而你当年出国读书期间，也曾经确诊过急性髓系白血病，一名叫【赵文泉】的人移植骨髓才让你脱离危险，你国外的姨妈以及当地的医疗报告上面，也都是证据。”

“那说明什么？我才是【赵文泉】不可以吗？虽然我相貌被摧毁了，但是不代表我的身份可以被抹除。”黑衣人此时慌不择路应下了赵文泉的身份，汗腺已经被灼伤后无法流出一滴汗水，可他却忍不住下意识地想伸手抹去额头那虚无的汗水。

却被手铐生生限制住。

“你是赵文泉吗？”姜夔遗憾地说道：“听说当年郑桥极具音乐天赋，年纪轻轻便拿下各种钢琴大奖，所获的奖项都有登报，可真是声名大噪。直到他生病后的三年后，才相貌往赵文泉相貌生长，所以后面获奖的新闻里面的照片便越来越不像你了……”

边说，姜夔还边将手中的获奖照片，一张一张地举了起来。

“直到近几年的照片，你的相貌都已经与赵文泉几乎一模一样，就连郑万国都起了疑心，在沈曼文的怂恿下，他去医院检查了亲子鉴定，错误以为你并非是他的亲生孩子。”

“我都说我不是郑桥！！我是赵文泉！”黑衣人听不下去了，只是一味的打断与嘶吼。

“如果你不是郑桥？那医院那个后天性耳聋患者，又如何获得这些音乐大奖？”姜夔的一记重磅消息打得黑衣人措手不及。

“你……你说什么？”黑衣人喃喃道，他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这么凑巧：“这不可能……不对，他即使是个聋子，也可以……”

"也可以获得音乐大奖吗？"

拙劣的借口，让姜夔都难以接下去。

什么时候发现现在医院躺着的“郑桥”是个聋子呢？从昨晚的那“郑桥”停顿的几秒，从他疯疯癫癫的口齿不清，从前几个月的噪音扰民。

姜夔一直总觉得是“郑桥”车祸后，加上精神病发作才导致的做出超乎常人的事情来，可是那个电视的音量开到无敌大都没被发现，且当时他躲入衣柜的时候，秦仝进屋了且都在聊他的事情，他依旧是迷茫的眼神。

他一直觉得“郑桥”是心大还是有点傻，直至后来他才想到，衣柜是开门式打开的，从那角度他压根就看不到秦仝的到来，只能根据对面人的口型分析到底在讲什么。

加上“郑桥”是真的失忆，浮现的片段是他所看到的，衣柜的情况是他如同寄生虫般躲入衣柜看到的一切，甚至看到了凶案现场。

也就是郑桥杀害宋妙妙的凶案现场，而“郑桥”手上的牙印，估计是后续与眼前这个真郑桥发生了冲突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