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天刚亮,医院的气味混着消毒水和药液,窗边的风透着早春的寒意。
一个穿着白衬衣、身形消瘦的男人推门而入。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病床上的女孩们,像是在默默数人头,又像是在确认些什么。
他走到黄夕辞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他心里已经在推演十种可能的危机:如果副局还有备用计划?如果女孩们的家人也被盯上?
保险起见,他没有放这些女孩回家,而是当场拍板:
“延后返家计划,先把她们的亲属接来,再统一安排到疗养站,所有人分批转移。”
没人反对。连那几个最年长的女孩也没吭声。
她们知道,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
疗养站选在西南郊,仿佛被整个城市遗忘的小镇,喻清月住在最靠后的那栋两层小楼里。
她没事就和那些女孩聊天,有些话女孩们对医生不敢说、对警察也不敢说,却愿意对她说。她是“和她们一起被抓进去过”的人,也是送她们“回家”的人。
女孩们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很多细节。某些“客户”的名字,她记下来了;某些“玩法”,她咬着牙听下去;甚至连女孩们服务的地点和习惯,她也一一标出。
她还记得自己曾经附身过的那几个客户,面目、气息、癖好、行业,全都在她脑中翻腾成网。
不到三天,她整理出一份名单。
“不只是器官买家,还有政治背景人物,医生,甚至有媒体人。”
她本想将名单直接送回黄夕辞,却被黄琳曼拦下。
“这局才刚开始,”黄琳曼盯着她的眼睛,“你不能倒。”
“我身体没事。”喻清月反驳。
“我的意思是你是唯一不能被他们找到的人。”她说。
黄琳曼的意思是,喻清月已经被盯上了,只是没人来确认。
黄夕辞站在南站的废弃仓库旁,手中紧握着副局长的资料,目光停留在纸张上。
他的脑海里回想着副局背后的层层迷雾,意识到这个局面远没有结束,真正的幕后黑手依然隐藏在更深的地方,而这些资料不过是打开一扇门的钥匙。
【副局?他不过是一个中层的棋子。】
真正操控这一切的,隐藏得更深,甚至连局内的高层也未必能接触到。他明白,想要摧毁整个链条,找到买家的名单,才是关键。
这份名单,一直是他寻找的核心,谁掌握着买家的真实信息,谁就能揭开这场交易的真相。
他知道,只有一个地方能找到这些信息。
“暗线核心。”
这个存在于官方编制之外的影子小组,专门收集买家和客户的情报,资料常年封锁,只有拥有最高权限的人才能查阅。
他曾听说过这个小组,但从未真正接触过。
他们是地下的情报单位,完全不受官方控制。要与他们接触,不仅需要足够的筹码,还得有足够的能力与耐心。
黄夕辞终于决定,不再等待,而是直接行动。他带着副局的所有资料,踏入了那个从未曝光的世界。
他递上资料,静静等待对方的反应。眼前的人似乎不急着查看,反而挑了挑眉,冷笑一声:“副局?他不过是开门的。门背后才是尸山血海。”
黄夕辞心头一紧,他明白,这就是交换的开始。
他们对上眼神,暗线核心的人淡淡开口:“你想要的是名单,对吧?帮我们拿到‘终端资料库’的接入权限,我们可以交换给你所有的买家信息。”
“终端资料库?”黄夕辞清楚地知道,那地方不是随便能进的,那里守卫森严,匿名加密机制高得几乎无法破解。而一旦强行进入,系统会立刻抹去所有数据,几乎没有任何留存的可能。
对方继续说道:“那是藏在器官物流仓库地下核心层的主服务器,只有极少数高层才能接触。”
黄夕辞心中一动。他现在手中唯一能动用的资源,就是自己在局内的身份和权限。他可以通过官方系统,解锁那道重重防线,进入那个几乎没人敢碰的资料库。
副局的真正角色早已揭露,他不过只是整个链条的第一张骨牌。接下来,隐藏在更深层的黑暗才是他和喻清月真正要面对的敌人。
黄夕辞深知,不能再让喻清月继续冒险了。这场棋局,他必须自己走下去。
“好。”黄夕辞答应了,“我会尽快获取权限。”
他明白,自己和这个小组之间的合作才刚刚开始。两方交换情报,各取所需,他需要他们的名单,他们需要他的权限,这是一个必不可少的合作。
而黄夕辞在尝试后发现自己权限不高,只能打开一部分,而真正核心的那部分,需要更高权位的人才能解锁。
喻清月得知后,提了个建议:去找副局长的竞争对手。
黄夕辞思索片刻,觉得可行。裴鹏程的位置本就不稳,如果想彻底把他踢下去,还得拉一个真正能和自己站在同一队的高权位的人合作。
他很快锁定了人选。
陈柏川。
当晚,黄夕辞坐在偏厅昏暗的灯光下,指尖摩挲着手里的资料袋,安静地等了二十分钟。
门开了。
陈柏川步履从容地走进来,一身西装熨帖笔挺,皮鞋踩在地毯上没有一丝响动。他顺手将外套搭在椅背上,目光扫了黄夕辞一眼。
“找我什么事?”他开门见山。
黄夕辞将手中的资料摊在桌面上,语气平静:“我要进终端资料库,需要高于副局权限的人。”
陈柏川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翻开资料,只看了几眼,神色就微微变了。
黄夕辞继续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合作的话,我能帮你把他的位置腾出来。”
室内气氛微微一紧。
陈柏川指尖敲了敲桌面,沉默了几秒,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他合上资料,声音淡漠:“你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黄夕辞靠在椅背上,抬眸与他对视:“你我都是在赌。”
他微顿,轻声补了一句,“只是你的筹码更大罢了。”
陈柏川盯着他看了片刻,终于笑了笑,收起资料起身。
走到门口时,他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
“明天早上八点,来内务科找我。剩下的,看你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门轻轻带上,屋里只剩黄夕辞一人,他靠着椅子闭了闭眼,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第二天早上,黄夕辞准时到了内务科。
前台接待的文员抬头看了他一眼,笑容礼貌又疏离:“黄先生,请稍等,陈主任在开会。”
说是“稍等”,可一等就是将近两个小时。
期间有三四批人鱼贯而入,都是内部职员,黄夕辞报上名字后,却被告知“未安排预约”,每次追问,前台只回答一句:“请耐心等候。”
明摆着,是故意晾着他。
黄夕辞靠在冰冷的大厅椅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指尖轻轻敲着椅把,节奏分毫不乱。
终于,在快接近十一点时,一个穿着浅灰制服的小职员走过来,低声道:“陈主任请您上四楼会议室。”
电梯门开合间,黄夕辞垂眸冷笑。
他明白了。
陈柏川要跟他合作,但也不会让他忘了,这里谁说了算。
【利益结盟,信任?】
【那是天大的笑话。】
四楼会议室门半掩着,光线冷白。
黄夕辞抬手敲了敲门,推门而入,目光深沉。
会议室内,光线冷白,桌上只有一杯已经凉透的黑咖啡。
陈柏川站在窗边,听见门响,也没回头,只是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坐吧。”
黄夕辞扫了眼室内,径直走到椅子旁坐下,姿态冷静。
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压迫感。
陈柏川慢慢转身,手里捏着一份新的资料袋。
他将资料袋推到黄夕辞面前,声音依旧温和,听不出情绪:“想要权限,先做件小事。”
黄夕辞低头看了一眼。
资料上是一个内部职员的档案资料,照片下是几行醒目的备注:疑似裴鹏程的人脉链条之一,常年协助掩盖资料记录。
“什么意思?”黄夕辞问,嗓音压得很低。
“把他处理干净。”陈柏川语气平淡,像是在交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需要动手,只需要他出局,方式不限。”
黄夕辞眼眸微垂,指尖轻敲桌面,思索了两秒。
“这算是考验?”他声音不高,带着一丝讽刺意味。
陈柏川笑了笑:“只是保险。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不能全盘信你。”
“既然想上赌桌,总要先亮出一张牌。”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放心,我也给你留了后路。”
黄夕辞:“说说看。”
陈柏川慢悠悠走到桌前,抽出一张单独的小卡片,放在资料袋旁。
卡片上,印着一个名字和一串暗号。
“他每周三晚上,会去一个固定的私人会所。里面有你的同路人,只要你说出这个暗号,有人会帮你办到。”
黄夕辞拿起卡片看了看,眼神沉着,不动声色地收进口袋里。
“如果我拒绝呢?”他忽然问。
陈柏川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就当我们今天什么都没谈过。”
“终端资料库的权限,会换成别人的筹码。”他慢条斯理道,“机会,不缺你一个。”
两人沉默对峙了数秒。
最终,黄夕辞起身,拉开椅子,声音淡得像冰:“明晚给你答复。”
陈柏川眸光一闪,没有拦他,只是意味深长地道:“祝你好运,黄先生。”
陈柏川他并不真正信任黄夕辞,只是需要一个能出力、不碍事、又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而他黄夕辞,同样不会信任任何人。
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出了内务科,黄夕辞站在台阶上望着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陈柏川给的目标,确实跟裴鹏程有牵连,动了不会错。但如果动得太快,动得太狠,很容易反过来把自己暴露在裴鹏程和陈柏川双重夹击之下。
【必须稳。】
黄夕辞盯着那串暗号看了半晌,忽然轻笑一声,把卡片重新塞回口袋。
赌局既然开了,就不能怂。